看着眼前的英木,澜叶心里很难过,不知缘由的。但是她脸上还是露着微笑,认真地听英木说的每一个字,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白色的气球,是英木给她的,散广告宣传单的,只要扫一扫她手中的二维码,就给一只气球,那个女孩走到澜叶跟前,澜叶是拒绝的,没有从包里掏出手机,她是觉得像气球这样的东西,还是给小孩子玩吧。
“哎哎,让我来试试,我手机正好方便。”英木举着手机示意那个女孩。
“给你,澜叶。”英木将手中的气球给了澜叶,澜叶没有拒绝,很喜欢地举着。
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分,澜叶,和英木,在这条街上已经转来转来去将近一个小时,此时,他们正坐在一家店门的台阶上,身边人影穿梭,街灯散发清冷的光亮,看不清每个人的表情,偶有小孩子蹦着跳着从他们身边经过。
“澜叶,谢谢你,谢谢你还能想起我。”英木突然说。
“说的什么话?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澜叶说。街灯照着每个人,透过气球,透明的,能看得见英木的脸,表情淡然,眼角似乎闪着泪光。
这两个人,从高中毕业到现在,整整七年过去,这是第二次见面。澜叶永远也无法忘记,2011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她接到英木的电话,
“臭蛋蛋,我生了个娃!”那时候,英木总这样叫澜叶。
“臭蝈蝈,你!你真了不起!真好!都是妈妈啦!真为你高兴,你,是不是很疼,亲爱的,真是心疼你!”那天澜叶还在上自习,教学楼的楼梯间,澜叶兴奋地说着,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臭蛋蛋,没想到竟然还活着,我醒来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就想告诉你。”英木虚弱着身体,在电话里讲给澜叶听,声音越来越低,明显的,她体力不支。澜叶心疼地说好好休息,好好休息,放假了一定去看她,英木高兴地挂了电话。
2012年的夏天,澜叶坐了很久的车,去英木家,就为了和英木说说话。那天英木老远就跑过去,抱着迎面而来的澜叶,止不住地笑,一直笑,看得出来,她很开心,澜叶也很开心,跟着她进了她家,床上一个可爱的男孩子。那时候,英木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刚生完孩子,臃肿着身体,怀里抱着孩子,眼睛一直盯着手机看。澜叶一直想和英木好好说话,但是眼前的英木,只是一直低头看手机,两个小时过去,澜叶终于觉得失望,她原本打算在英木家住一宿,第二天再走,但是那天,她突然起身,对正在看手机的英木说,
“我要走了,英木,你好好看着孩子吧!我有机会再来看你。”澜叶起身,掀起衣服就要出门,英木才突然似惊醒般,突然抬头看着澜叶,
“啊!住一晚上不行么?澜叶,就呆一晚上么?”孩子原本睡着了,这一说话,又吵醒了,哇哇大哭,英木伏着身体抱起孩子,走到澜叶跟前,边哄孩子边留澜叶,
“不了,我还是回去吧!”澜叶穿好衣服,走出房门,英木紧跟着,澜叶不住地回头说再见,挥着右手,看英木一手抱着孩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另一只手一直举着。
风呼呼吹着,澜叶边走边自言自语道: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么?就这样结束了么?我们,再见了,英木,再见了,我们注定无缘了。”
那天,黄昏时分,天有点冷,澜叶抹着眼泪离开,独自一人踏上了去青海的旅途。
后来,澜叶一个人在她的城市,努力奋斗,时常她也会想念那些曾经的朋友。有时候,失眠的夜里,她突然会想起英木,想着想着就流泪了,那时候,她们俩,多好啊。
澜叶和英木,是高二分文理科班之后,她们分在了同一个班上,都是住宿生。澜叶是一个内向的人,很少主动和人说话,她永远记得那天,英木和她主动开口说话的第一天,
“你叫什么名字呀?”马上要上晚自习了,澜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学习,坐在前排的英木转过头说话,
“澜叶。”
“哦,我叫英木。你有,多余的笔芯么?能借我一支么?我的坏了,你看,”英木说着,举起那只坏了的中性笔,
“不好意思,我的似乎也快写完了,我忘了买了。”澜叶翻了翻笔袋,没有找到,看了看自己的笔,快要用完的样子。
“没关系。我有许多,我爸给我买的好多,只不过在宿舍,我忘了,没拿,要不,咱们这会就去拿吧!”
“啊?可是马上就要上自习了呀!”澜叶不大情愿地说,
“那有什么关系,没事,走吧。”英木起身拉起身后的澜叶就往教室外面跑。
澜叶总是这样,她总是像这样被别人拉着跑。她那时候,或许除了学习之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喜欢什么吧。她们两个人一路狂奔,跑到英木的宿舍,果然,英木有一大盒的笔芯,她顺手抓了一大把,给了澜叶几只,又抓了几个就拉着澜叶往教学楼那边跑。
澜叶跟着她,一直跑,一直跑。后来,她们变作最好的朋友。她们走到哪里都会拉着对方的手,就算去卫生间也是同进同出,她们两个啊,真是形影不离。她们总是会去一家混沌店,两个人各点一碗馄饨,还有一大盆麻辣烫,每一次,她们总是吃的干干净净。
有一回,临近月末,两个人身上加起来都没有十块钱,那时候,她们总觉得吃不饱,嘴巴馋,两天以后,英木的爸爸出去办事正好经过学校,给了英木100块钱,当下,英木兴奋地走到澜叶跟前,
“想吃什么?咱么现在就去吃!”
“肉!”
“回锅肉!”
“哈哈哈!”她们两个人异口同声。
后来,回想起来,那天那一小盘回锅肉,是澜叶这一辈子吃过的最香的回锅肉。那天那顿饭,花光了英木将尽一周的生活费。
“澜叶,你说那时候咱么怎么那么开心呢?你那时候就知道学习,我呢,也不好好学,但是和你在一块怎么那么开心呢?”英木扭过头,对着身边的英木说,她身体再也没有高中时候那般轻盈,苗条。澜叶一直记得,高中那会,她还有点胖的,但是英木,绝对是苗条,她总说英木的腰或许只有碗口那么粗,她总说英木是另类,吃那么,怎么还是那么瘦,那时候,英木总穿黑色的修身铅笔裤,一双球鞋,洗得很干净,上身纯色的T恤,头发又长又直,她偶尔散着头发,澜叶觉得英木很好看。
“是啊,那时候咱么还很能吃呢,哈哈,你还记得那家馄饨么?”
“当然记得啊,还有麻辣烫,对了,那家还在么?”
“拆了。”
“哦。对了,澜叶,你还记得么?高中那时候我一直和一个男生,校外的男生谈恋爱,”
“当然,巴特尔。”澜叶很快回答。
“哈哈,想想那时候,你还记得么?有段时间,我一直担心自己怀孕了,害怕地不敢告诉别人,就给你说了,于是我就,”
“于是你就每天都可以从高处往下跳,哈哈,虽然已经拿试纸测过了,但是你还是不放心。”澜叶记忆犹新,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澜叶的记忆里,英木总是很大胆的女孩,高中,就敢和外面的男生谈恋爱,但是澜叶她,似乎除了学习,似乎再没什么惊天动的事情。唯一的,她那时候暗恋班上的一个男生,那件事,她只告诉了英木一个人。后来高中毕业,澜叶如愿上了大学,英木就着那点可怜的分数,报了一所外省的高职院校。
澜叶大一的时候,接到一个山东的电话,是英木,她说她在那里上学。
第二次接到英木电话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城市的号码,她说她已经退学了,上着没啥前途,直接是混日子,她要退学,学校不给退学费,她收拾了行李就离开了。她说她现在已经在这座城市找了工作。澜叶听着电话里的英木,仿佛空间轮转,她觉得英木简直是像风一样的女子。
后来第三次,英木打电话给澜叶,说她已经结婚了,和一个开理发厅的男人,她还发了那个男人的照片给澜叶。男人个子很高,身体健壮,发型讲究,脸很帅气,英木她,一直喜欢长得帅的那人。
第四次她们联系,就是那次,英木生孩子的那次。
澜叶和英木,在这七年间,保持着似有若无的联系。有时候,澜叶仿佛觉得已经失去英木了,她,始终离澜叶太遥远。有一次,夜已经很深了,凌晨12点10分,澜叶准备要睡了,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条微信,是英木发的,她们几乎没有在微信说过话的,而且,澜叶她,总是嫌麻烦,把一些人给屏蔽了,其中也包括英木,不看他们的朋友圈。
“澜叶,我的臭蛋蛋,你还好么?我好想你,有好几次,我晚上想着想着就哭了,我好想你。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看着这些汉字,澜叶心中翻江倒海,心头像扎进一颗刺般疼痛难忍。
“对不起,英木,我的臭蝈蝈。我,发誓,我从来就没有忘记你,我这几年是比较凌乱,我丢了很多朋友,但是,我从来就没有要丢了你,你好好的,我一定会去看你的。”深夜里,,寂静万分,澜叶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敲下了这些字,在那一瞬间,她也想念英木。
“澜叶,你当时给我写的信,我一直留着,我时不时会拿出来看看。”晚上,虽然是夏天,吹着风,还是有点冷,澜叶拉上衣服拉链,看着身边的英木,
“啊?信,什么时候写的?我怎么给忘了。”
“就毕业那会啊,我没有写留言册,你自己主动给我写的。”
“哈哈,我写了什么呢?”
“哈哈,不告诉你。还有巴特尔那时候给我写的情书,有一份检查,字迹那么工整,整整写了10页,信纸还那么漂亮,不过我很少拿出来,害怕我老公会误会。”
“哈哈,这个嘛,我可以帮你保存啊。”澜叶笑着说。
“澜叶,咱么找一家店坐坐吧,别坐地上了,凉,”英木起身了。那天,她穿一件白色和天蓝色相间的条纹样式的衬衣,一条牛仔裤,紧紧地绑在大腿上,腿分明是粗了,一个绿色的小包,方形的,链式的背带,这种穿衣品味,果然已经不像七年前的那个英木。
“就这吧,干嘛要去店里呢,这里就很好啊,”
“不好,走吧。你看你的裤子都脏了,还有蚊子,不好,”
澜叶没办法,之后跟着英木,她们互相挽着胳膊,紧紧地,继续往前走。其实她能感觉得到,英木她,明显的,不想在四年以后的会面后,就和澜叶像这样坐在大街上,她觉得似乎应该坐在某一家店里才对。走着走着,一家咖啡厅,她们停了,走进去,英木让澜叶自己点餐。看着酒水单,澜叶不忍心点太贵的,因为她看得出来,英木现在有了孩子,日子到底不轻松,但是,如果点最便宜的,又觉得英木会多想,
“好了,就来这一份寿司吧,这个,”澜叶指给服务生看。她点了中间价位的,英木立马付了钱。
此时,她们坐那么近,看得起对方的脸,和每一个表情,澜叶问英木问题,英木回答。英木她,很少说话,她呀不看手机,她一直盯着眼睛看澜叶,一直看,一直看,澜叶看得出来,她眼睛里泛着泪花。澜叶她也难过,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当年的那个抽蝈蝈判若两人,看得出来她在为生活奔波,那个男人,并没有给她安逸的生活。
“澜叶,你什么时候离开,去北京?”英木说,
“半个月以后,九月初。”
“以后还会回来么?你,还回来看我么?”
“会啊,肯定会的,我只要来这个城市,就是来看你的,你好好的。”英木看着眼前的澜叶,完全不像七年前的那个样子,现在的她,很自信。身材适宜,头发长长的,随意扎着马尾,她穿着轻便的运动装,随时可以出发的样子,生活于她,似乎充满着各种可能性,因为澜叶她,始终在路上。英木拿出手机,假装在看手机,其实她小心地调整位置,为眼前的澜叶拍照,澜叶她其实觉察到了,但还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吃寿司。
十点半,她们出来,英木带她转了几家店,买了一个挂件,是半个鸡蛋的模样,她带澜叶走了很远,就为了给澜叶买整条街最好吃的酸奶,虽然已经吃得很撑,但是澜叶欣然接受着。其实,之后,那罐酸奶放了一夜之后,就坏了,澜叶没吃到嘴里,但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酸奶。
那晚,她们在街头分手,英木执意要送澜叶到住的地方,澜叶没法拒绝,便也应了。车子离开,澜叶在街边,看着英木坐着车子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她知道,从此她们再也不会遥远。以后无论有的多远,澜叶都会回去看看英木,因为在很久以前,她们就已经注定要不分彼此,形影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