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无赖少年叫诸妹子,因为长相俊美,深得一些富家子弟的喜欢,他就跟着他们吃喝玩乐倒也逍遥自在。过了二十五岁之后,美色渐衰,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了。
不能蹭吃噌喝了,他就干起了小偷小摸的营生。有一个夏天,他在乡间闲逛,看到路旁庄稼地里有几株庄稼不停地摇晃,他好奇地走近察看,看到几只人脚在动,他就知道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坏小子就起了坏心思,他悄悄溜过去,果然看到赤裸裸的一男一女正在做那不可描述之事。
诸妹子抱起两人的衣服扔闪在一旁,大叫捉奸啦!两个人慌忙爬起就要跑,可是一丝不挂没法跑,就跪地哀求诸妹子把衣服还给他们。诸妹子看那女人很有几分姿色,就对女人说如果你跟我做一次,我就把衣服还给你。
女人当然不肯,男人劝她说,没办法,谁让咱们落在了人家手里,你就依了他,省得他到处宣扬,坏了我们的名声。女人无奈,含羞忍辱顺从了这个无赖,男人坐在旁边看着也甚是难堪。
完事后诸妹子对男人说,也不能太便宜你,把你的钱都拿出来给我去翻本,我才能把衣服给们。男人说我们私下在这约会,并没带钱啊。想了一想说,有了,你去到一个地方保你有钱拿。
诸妹子说去什么地方?男人说你往南走有一座荒废的破庙,地上有一堆卵石,你也从庙外捡一颗卵石放在上面,然后就躲在神龛后等着,等到有人来,你就有钱拿了。诸妹子把衣服扔给男人,两人急匆匆穿上仓惶逃走,转过不远处的荒坟突然就不见了。
诸妹子按男人说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一个破庙,地上果然有一堆石子,他就从外面捡一颗石子放在上面,躺在神龛后面等着奇迹发生。
天黑以后来了两个男人,数了数地上石子是十二颗,惊讶道怎么多了一个石子,难道有新来入伙的?接着又进来几个男人,一个个都是豹头环眼面目可憎,腰间挂着刀。听说多了一块石头,有人说咱们已经有十一个人了,再来一个正好凑成十二吉利数,快把他找出来。
诸妹子从神龛后出来与众人见礼。众人说,你既然来了,那就是缘,咱们一同去打家劫舍,得了钱财人人有份,但是要订立生死同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于是在神像前沥血为誓。然后围坐在一起吃着带来的食物。
众人问诸妹子,这种打家劫舍的事你以前干过吗?诸妹子说,我只干过翻墙入院小偷小摸的事。众人说那好,那你就负责探路和望风。
三更时分众人出发,来到一个高门大户的庄院,依山傍水,远离村庄。诸妹子翻墙进去,但见庭院深深,重门闭锁,漆黑一片。不知道越过几道墙,才看到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光。
他悄悄靠近窗前,用唾沫沾湿手指将窗纸捅破一个小洞,看到室内有一个四十多岁半老佳人,坐在床上摇扇纳凉;一个二十左右的妙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卸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子站在地上,长发飘飘,更是明艳动人。三个人的穿着都薄如蝉翼,从窗户孔里看过去,那衣服若有若无,看得诸妹子心旌荡漾。
站在地上小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子,小孩子不停地哭闹。小女子抱怨说,这几天阿官总是哭闹,半夜三更还不睡觉。对镜卸妆的女子笑着说,都是你这个姑姑给惯的,你还埋怨谁呀?床上的女人说,把阿官给我。孩子到床上不但不哭了,还被老妇人逗得咯咯笑。
对镜卸妆的女人叹口气说,莲姑别怪孩子闹,你两个哥哥到现在还不回来,家里寂寞得很,有这小东西添了多少热闹呢。床上的女人说,莲姑,哥哥不在家,别忘了早点锁门。小女子说我知道,咱家这荒野孤村,就怕有贼惦记呢,太阳一落山我就把门都锁好了。床上妇人说,今夜咱们还都睡在这间屋里,人多好壮胆。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就睡下了。诸妹子觉得可以行动了,就返身去大门口拔门闩,好让兄弟们进来。可是这大门暗藏机关,诸妹子怎么也拔不开,他只好又跳墙出去,说了里面的情况。众歹徒一听说家里只有女人,想可以财色双收,一个个喜上眉梢,翻墙进去,只留诸妹子一人在外面望风。
众匪循着灯光找到女人睡觉的房间窗前,听到酣睡的声音,从窗纸破洞看到满屋的箱子柜子都上着锁,想里面都是金银财宝。因为没有男人,众匪藐视女人没有战斗力,拔刀破窗而入。忽然灯光亮起来,掀开床帐,却空无一人,打开箱子柜子,里面空空如也。搜索其他房间,也不见人影。头目叫了一声,不好,快撤!
众匪登上墙头屋顶,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刚转过楼角,就掉下来摔死了,后面的人跟进,没走几步也掉下来摔死了。大家看到楼角有刀光闪亮,就转身向北面退去,看下面是小花园,决定从这里逃走。没想到从屋后飞出一人,是对镜卸妆的女人,只见她手起刀落,跳下一个斩杀一个,一连杀了五个人。剩下四个人只好返身跑回去,跳进院子里,不想也被老妇人一一斩首。
诸妹子在外面傻老婆等苶(nié发呆)汉子似的一直等到东方发白,也不见一个人出来,他想,这帮家伙一定是抱着美人睡过头了。他妒意满满地登上墙头向里张望,却见同伙们都身首异处,吓得他差点摔下来。
他想进去看看,不敢,想逃走,又觉得不妥,毕竟曾经歃血为盟,扔下兄弟不管太不义气。他跳下墙头,躲在草丛中,观察观察再说。
不一会太阳出来了,小女子吱吱呀呀推开庄门,老妇人和少妇人也出来了。她们四下里望望,老妇人笑着说,可恶的贼寇,无故来送死,还得老娘来埋,你们真是太幸运了。小女子问,埋在哪里呢?老妇人说埋在水边吧,少妇人说埋在柳树林里吧。两人商量半天,决定埋在南山头。
小女子扛着锄头先去了,两妇人抬着尸体也跟着去了,十数次往返,鲜血染红了小路。诸妹子看着心中生出凄惨之感。尸体抬完了,女人们都在南山头掩埋尸体,庄院里只有那个婴孩了。诸妹子想,这正是我为盟友们报仇的机会。
他溜进去找到躺在床上的婴孩举刀将他砍做两段,但那声音很奇怪,怎么像砍在破梆子上,也没有流血?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木头雕成的孩子。他大惊失色刚要逃走,转身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白发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厉声质问道,你从哪来的?胆敢入人闺阁杀人孩童?
诸妹子哪里会把这位耄耋老人放在眼里,就想给她一刀了事,老太太笑道,你看我老不中用的是吧,我要是用我的拐杖打你,那都不算好手,说着用两个手指并拢点了一下诸妹子的肩头,诸妹子感觉肩头像是被斧子砍了一下似的,疼到骨头里,疼得他趴在地大哭起来。
一个婢女抱着一个小孩站在老太太身后,诸妹子一看,这就是他想要砍死的那个小孩。
两个妇人带着小女子回来了,老太太和婢女争相告诉诸妹子的事。妇人说,这等货色也学做贼,真丢死人了。你藏在草丛里贼眉鼠眼的,以为我们没看见呢。念在你能为兄弟报仇,还挺讲义气的,就先不杀你,等我丈夫回来发落。吩咐婢女把他关起来。
婢女拿一条绳子拴在诸妹子的脖子上,像牵狗似的把他牵进一个小黑屋,每天吃两餐饭,肥甘厚味的,对诸妹子那就像过年一样。
三天后,大哥二哥回来了。男子说,我兄弟不在家,你们杀得好贼啊。一家人欢声笑语,摆宴欢聚,好不热闹。
第二天,大哥坐中堂,命婢女牵出诸妹子跪在阶下,好像就要被处决的犯人似的,诸妹子吓得浑身颤抖。只听大哥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市井无赖诸妹子啊。那天的抢劫行为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不应该杀一个无辜小儿断人香火啊,这么做太不男人了吧?再说我朋友和邻家媳妇偷情,关你什么事?你当着他的面玷污他的心上人,还敲诈他的钱财,你这种恶劣顽童,活在世上就是个祸害,说着扔下来一把刀,叫他自我了断。
诸妹子磕头如捣蒜,苦苦求饶,惹得满堂哄笑。二哥说,好吧,暂且饶你一命。喝令手下将诸妹子捆在柱子上,脱下裤子,给他做了一个小手术,顿时血流满地,他再也不能做男人了。诸妹子痛得昏迷过去,醒来大哥对他说,这才像个妹子嘛。命人给他敷上药,他才不痛了。又扔给他一些钱,让手下送他出去。
诸妹子在田间闲逛时,又碰到了被他捉奸的那对男女,男人看着他拍手笑,气得诸妹子拾起一块石头扔过去,那对男女竟化做两只白狐狸跑了。
一年之后,村里有人家被盗抢,诸妹子告密说他知道是谁干的。带着捕役来到那户庄院,可哪有什么高门大院厅堂瓦舍?只见满目荒凉乱石遍地,有人在荒草中拾得一个木雕孩童,诸妹子看到孩童身上有刀砍的痕迹,正是被他砍的那一刀。
(《夜雨秋灯录》木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