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沟渠几多情

老家门口有一条人工灌溉用的沟渠。沟渠很窄,宽不足一米,但长度却颇为可观。从村西头的门口塘,一直蜿蜒延伸到村东头的门口塘,最后一直连接到田畈深处的天沟。

自我记事起,沟渠就横亘在那里,给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欢乐。

每年春耕时节,是沟渠开始蓄水的日子。偶然的一天,发现干涸了一个冬季的沟渠里有生动的水在流淌。纵然沟渠里的水极为浑浊,水面还时不时地漂浮着一些干草和杂物,但这丝毫不影响小孩子见到水时的兴奋。几个小伙伴忍不住奔走相告,三三两两地站在沟渠旁戏耍。或是折几只纸船,轻轻地放入沟渠,任其随水四处飘荡;或是摘下一片翠绿的新叶,看其在水面随波轻漾;或是比赛丢小石子,任水花溅落在脸上留下点点冰凉……

沟渠里的春水不仅欢腾了天真的童心,还唤醒了沿岸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各类植物。在水的浸润下,沟渠旁的芭茅如雨后春笋般吐出了新芽,不过几天功夫,就郁郁葱葱一大片。有些人家栽种在沟渠边的柳树也跟着翠绿起来,细长的柳绦垂落下来,为普通的沟渠增添了许多柔情。一旁的桃树也跟着凑热闹,热情地洒下许多粉嫩的花瓣,点缀出一种别样的美丽。

渐渐的,两岸的柳树和芭茅开始绿得明朗深沉起来。沟渠也开始一扫春日的恬静与娇羞,变得活络起来。一大早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我们就可以听见妈妈在沟渠边洗衣服的棒槌声。于是,一骨碌爬起跑到沟渠边刷牙洗脸,然后等待妈妈吩咐一天的事务。如果要做的事情和沟渠有关,我们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无论是从沟渠里舀水浇园,还是去菜园里摘菜拿到沟渠里洗,都会跑得屁颠屁颠的。用妈妈的话说,我们是“看到水就过年”。实际上,水给我们带来的快乐绝对不亚于过年。当干完了大人吩咐的事,我们就会见缝插针地跳入沟渠里,穿着背心和裤衩在水里肆无忌惮地嬉戏,因为再也不用担心被大人责骂了!打水仗,摸鱼虾,捡田螺,努力憋一口气将整个脑袋沉入水底学游泳,乖戾地顺着沟渠从上流蹚到下流,执拗地追赶在沟渠里戏水的鹅鸭,任性地躲在芭茅掩映的沟渠里让小伙伴焦灼地寻找……除非是被大人喊回去,否则我们可以一整天泡在水里,玩他个不欢不归。

当然,整天泡水的日子不是常有的,大多数时候我们要帮忙干农活,特别是“双抢时节”,忙得一整天都不能亲近沟渠,但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因而,无论是割谷割得一身汗臭,还是插秧插得一身泥巴,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毛巾和干净衣服去沟渠边洗漱。赤脚站在沟渠里,可以感觉到暴晒一天的渠水的温热,可以看见芭茅边萤火点点。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顿觉浑身清爽自在。

渐渐地芭茅开始长出白色的絮毛,我们就会下到沟渠里,采摘最粗壮的那根,用来编制马、鸡等各种小玩意。当芭茅变得苍翠时,我们会发现沟渠里的水位开始下降,水面上渐渐漂浮着许多枯黄的柳叶。终于沟渠里不再有水了,渐渐干涸起来。乐活了一个夏天的我们虽有几分失落,但也不恼,又开始围聚在沟渠里寻宝。或用小锄头挖泥,或直接用手刨土,等到精疲力竭满身泥土满脸污渍时,我们会欣喜地看到在黑色的泥土里四处乱钻的泥鳅。赶紧生猛地扑上去,用双手捧起那堆黑泥,得意洋洋地丢入小桶里,猎物就乖乖入瓮了。但也有意外的时候,捧起一坨黑泥,却不见那灵巧的泥鳅。于是,我们又不甘心地在刚才的位置深挖,却早已不见了踪影。等到人疲劲乏之时,桶里的泥鳅也差不多够吃一顿。摘几个新鲜的辣椒,就可以做成一盘美味,成了一家人最好的下饭菜。

沟渠旁的芭茅也开始枯黄了,不久就会被农人收割成一摞一摞的,晒干当作柴禾。旁边的柳树桃树等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沟渠再也没有什么遮挡的,彻底裸露在外,显出了最苍茫的模样。即使这样,我们也不嫌弃沟渠,依旧执着地一手拎着蛇皮袋,一手拿着长长的棍子,饶有兴致地去戳沟渠边的一个个小洞。有时会戳出一条泥蛇,吓得几个小伙伴瞬间丢了棍子,撒腿就跑;有时会意外地戳到一条黄鳝,就会兴奋地手脚并用地捉起来装进蛇皮袋,拿回家炖汤或炒辣椒,足够挑逗一家人早已麻木的味蕾。

天慢慢地变冷了,终于飘起了漫天雪花。当雪停后,大地一片苍茫。我们又会跑到沟渠边,滚起一个个雪球,用尽全力地踢进沟渠里。人多时,我们还可以打雪仗,一部分人匍匐在沟渠里,一部分人站在沟渠外,手握雪球,向敌人开炮。满天雪球飞滚,我们笑得恣意灿烂,笑得沟渠都在震颤。

一年尽了,但乐趣未尽。一年复一年,春夏又秋冬,如水的时间从弯弯的沟渠里流走,却将永恒的快乐沉淀在我们每个人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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