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有一段话:永恒轮回之说从反面肯定了生命一旦永远消逝,便不再回复,似影子一般,了无分量,未灭先亡,即使它是残酷,美丽,或是绚烂的,这份残酷、美丽和绚烂也都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一切都成了影子罢,当我要去捕捉时,他们都消失在白昼里了。他们只存在于暗无边际的黑夜里了。
生命是什么?是精子与卵子的结合物?还是所谓爱情的结晶?还是说,那仅仅是一场欢愉后的产物?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一个个生命体是世界的延续,祖祖辈辈倒下了,一批新的生命又日益重复下去。新的生命,经历了数辈,模样已经变了大半,但是,那些悄悄流淌着的血液,仍旧像长江水东流般经久不息。所谓的生命的意义,大抵就是如此罢。
中国人和外国人有一点不同,中国人祖祖辈辈传下去的是姓,无论是姓张、李、王、孙,走遍天涯,遇到和自己同姓的人,仍相信几千年前是一家。姓是一代又一代传下去的最突出和最显著的标志,跟父辈姓,代表着这个家族又可以繁衍下去,香火不会断在历史的长河中。而外国人呢,他们很多和父亲有着一样的名 ,仅仅在名前冠以“小”来区分是爸爸还是儿子。所以雷蒙德在《我的父亲》中才会说道:一瞬间,我以为那是我。妻子在电话里听到雷蒙德去世了,还以为是自己的丈夫呢。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外国人的取名方式更别致,但是也更绝望。为什么呢?在某一瞬间,你以为你是父亲,你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你有着和他一样的名字,甚至,继承了他身上的某种秉性,所以,在父亲这个生命体消失之后,世界上不会再有两个相同的生命体了(抛开双胞胎不说),你以为你在努力改变自己,或许,你真的过着和童年迥异的生活,但是就是在某一瞬间,在别人叫你的名字,恍惚间,你以为自己是父亲,你和父亲一样歪着嘴笑,你和父亲一样爱摸自己的鼻子。那是生命的另一种继承方式,无论你和父亲的生活有多大差别,可是,在生命一代一代传下去的过程中,你也不过是父亲的生命复制体,你永远无法摆脱父亲的影子。你不是你,你不是完整的自己,你只是生命的延续体而已。
我也在常常思考这个问题:爸爸去世了,但是他是否就是真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呢?他即将与泥土融为一体了。他消失了,消失在了白昼里,只存在于黑夜里了。可是,我时常觉得他还活着,一瞬间,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还能感受到他切切实实在我生命里。可能,这只是我对这个事实的抵触吧,我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我欺骗着自己,所以造就了自己的假象。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爸爸确确实实还活着,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他的生命体早已不在了;但是,他的精神还在,他还活在我们的心中,活在我们的回忆里,活在我们的梦里,活在我们的话里,活在文字里,活在照片里,更重要的是,他活在我的身上,我就是他,我是他生命的延续。所以,他不会消失,只要我还存在,我的后代还存在,他就不会消失,我也不会消失。
如果永恒轮回是最沉重的负担,那么我们的生活,在这一背景下,却可在其整个的灿烂轻盈之中得以展现。但是,重便真的残酷,而轻便真的美丽?
我们习惯用一切沉重的东西冠以“残忍”的名称。失去了最亲的人、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所爱的人,这一切的沉重便是恶之花吗? 这一切会把你压到生活的最底端吗?你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婴儿呢,那个时候,一无所有,一切的认知从零开始。这样的残忍在某一种程度上只是生命的一场戏谑,我们玩弄着人生,人生照样也会玩弄你。
我们也习惯把一切轻松的东西冠以“美丽”的名称。人生得意须尽欢,不穷尽彼时的欢乐,难道留给虚无缥缈不按规则出牌的未来吗?当负担完全缺失,我们便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
这样的话,沉重的东西会在某一刻承受不住爆发出来,滑向生命最轻的一端。而轻松的东西呢?日积月累,轻飘飘浮在云端,生命的运动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为何会创造那些对立分明的词呢?明与暗,厚与薄,热与冷,存在与不存在。只有明的存在才能衬托出暗之暗,厚的存在才能衬托薄之薄,悲伤才能衬托快乐之快乐。对立分明将我们这个世界分成两半,我们或而处于左端,或而处于右端,或而在两端之间徘徊。
这三种状态,哪种是最适宜的呢?左端也许过于沉重,会把我们压进生活的底端;右端或许过于锋芒,会把你推入风口浪尖;处于两段之间也许刚刚好,我们都偏爱这样的状态,不好不坏,不冷不热,不咸不淡,这样该是我们的生活罢。
一切的故事都始于偶然。我们的出生,也只是偶然;我们的成长,遇到的人,也只是发生在偶然间;那个另一半,也只是偶然间产生的。为什么不会是另一个人呢?因为偶然遇见了这个人,便不会偶然遇见另一个人了。我们过着偶然的生活,一切未发生的东西都是未知的,所以充满着大量的偶然性。生命便这样在一次又一次堆积起来的偶然上变成了必然,我们必然会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我们必然会有自己的思想和心境,我们必然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所有的一切,当你老了,回忆其自己的一生,你会说,哦,原来这就是我的一生,原来早就安排好了。熟不知,这是大量的偶然造就的必然。没有最初的那一次偶然,我们连生命都不存在。
他是我的东,他是我的西,他是我的南,他是我的北, 他是我生命的起源。
我是他的东,我是他的西,我是他的南,我是他的北, 我是他生命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