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木子和弟弟的哭声太吵了,也许是民爸爸听见了妈妈的喊声,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嘴唇黑紫,妈妈吓坏了。
爷爷把大夫领进家门便走了,大夫仔细查之后,给民打了一针,然后让妈妈跟他回诊所取药,木子和弟弟盯着爸爸的脸,寸步不离,慢慢的,民爸爸的嘴唇颜色浅了些。
那大夫的诊所在河东村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河,叫河西村,并不远。
“你知道民的病吗?” 出了大门,大夫问花。
“他咋了?他有啥病吗?这不是刚才被他爹砸的吗?” 花急切的说。
“哦,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和民从小就一块上过学,他是个好人,他是老大,他家里兄弟姊妹多,前些年闹饥荒,没吃没喝的,他为了供他二弟处生上学,下窑底挖煤挣钱,活本来就累,还不舍得吃,一天发两个馍,他为了把馍带回去给他弟弟妹妹们吃,饿了喝煤窑底的水撑肚子,干着最重的活,却空着肚子喝窑底的渗水,最后得了风湿性心脏病,这个病不能干重活,不能生气,好好养着没多大事,就怕频繁犯病”
花又吃惊又生气,民竟然瞒着她,如果不是这次犯病,他根本不知道民有心脏病,她突然觉得像天塌了一般,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幸亏大夫扶住了她。
“花,放心,没那么严重,只要不累着,不生气,没问题的,你可别吓倒了,你要是倒下了,你两个孩子可咋办……”大夫赶紧安慰她。
在大夫的一路劝说下,花渐渐平稳了情绪,民还年轻,儿子四五岁了,都说男孩子不吃十年闲饭,等狗儿(木子弟弟的乳名)大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花拿完药一路小跑回到家的,看着虚弱的民,她又恨又心疼,恨他隐瞒病情苦了自己,心疼的是民为他的兄弟姊妹付出了那么多,却从未见到他们对民的感恩和敬重。同时也后悔自己因为一畦地让民生气犯了病。
民的犯病也许是唤醒了他爹的良心,他重新打了畦,花保住了三畦水浇地,虽然民经过花的精心照料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但花知道那只是个外表,她包揽了地里的重活,不敢让民太过劳累。
农忙的时候民负责给花打下手,民出去工作的时候,花要做农活,家务活就只能木子做,八岁的木子学会了割草喂猪,做饭,刷碗,封火,洗衣……
人太累的时候脾气会变差,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木子挨骂挨打成了家常便饭,放学回来稍晚一点会被骂,割的草不多也被骂,封火的时候煤弄得太稀,第二天火灭了,就会挨一顿打,然后饿着肚子去上学,碗刷不干净不准吃饭……
民看到脾气变坏的花和被打骂的孩子也很心疼,可他不能批评花,他知道是自己的病拖累了她们,只能尽量多帮花分担,可多分担最后都成了负担,干重活后的他经常会呼吸急促,脸憋得黑红,把花她娘仨都吓的够呛,他的身体也在每次的重活之后变得更脆弱,木子很心疼爸爸,她希望自己马上长大,可以帮妈妈一起撑起家。
又一年开春,民爸爸的身体好了些,他决定盖上房,“花,我想把做灶屋的窑洞挖掉,盖三间上房。”
“家里也没钱,你身体才刚刚好一些,缓缓吧”
“狗儿大了要娶媳妇,早晚得盖,我这身体不知能不能撑到他娶媳妇,现在盖吧,我要是不在了,你不用做盖房子的难”
“不许胡说八道,现在的医生比旧社会的好多了,你会好好的……”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民爸爸最终排除万难盖了三间上房,他们住南屋,木子和弟弟住北屋,原来的两间厢房,一间做灶屋,一间放粮食,民爸爸还买了松木沙发放在上房的堂屋里,木子几度恍惚,这该不是书里的富有人家了吧?
就在大家都觉得好日子来了的时候,民工作的水泥厂却倒闭了,盖房借了账,就靠着工资还呢,这下可怎么办呢?民在家的时间越长,花的脸色越难看,木子总看到上房的上空飘着一片乌云。
收罢秋庄稼的时候,民又找了份工作,在一家木料厂里做采购,不仅有了工资,还能趁出差东北拉木头的时候,弄些人参回来补身体,人参确实厉害,民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次年春天,花又生了个女儿,乳名叫妮儿,木子有了妹妹,十分开心,从此,放学多了份快乐的事情做,就是抱妹妹。拔草喂猪的活轮到狗儿做了,狗儿甚是不满,被宠大的狗儿一下子被妹妹夺了宠,有些失落,所以不怎么喜欢妹妹。
民做采购经常出差,家里一摊子事都落在了花身上,分身乏术的花开始把木子当个大人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岁的木子除了力气小干不了农活,其他的都干得有模有样的。经常受到花的表扬,木子心里像蜜一样甜,回河东村这么多年,她终于感受到了花对她的好,她好开心。
那年过年的时候,民爸爸回来给木子买了一个粉红色的书包,还有一个蝴蝶结,说奖励木子在家劳动了,给弟弟带了一个削笔刀,弟弟觉得不公平,哭闹了好久,说爸爸偏心姐姐,他讨厌姐姐,民爸爸揍了他一下,要他对姐姐好。
那年的年夜饭是木子在河东村吃的最丰盛的一年,有鸡有肉,民爸爸还买了糖果和瓜子,大年初一的那天,他给木子和狗儿一人两角钱买糖葫芦,大年初二,给木子的外婆外公买了好多礼物,外婆一手拉住木子,一手抱起妮儿,夸民能干,夸花好福气,二姨、三姨、小姨和舅舅都热情的招呼着,一家人其乐融融。
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就在大家憧憬着未来生活的美好时,家里却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要账的人,来人都说民借了帐该还了,起初花以为他们弄错了,说并未听民说有借钱的事啊,可上门的人越来越多,有态度好的,也有难说话的,慢慢的,花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民在外面捅了个大窟窿,借了好多账,瞒着她呢。
花又开始拉着脸了,脾气也越发暴躁,妮儿哭一声,木子不是挨顿骂,就是得挨顿打,上房的上空不知何时又是片片乌云。
木子希望民爸爸快点回家,可又担心民爸爸回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