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渔夫

林小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时间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我正窝在家里吹空调,手机正好推送了一条高温预警信息。她问我在哪,要不要出来玩,去她家池塘钓鱼。我拨开窗帘,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到处都反射着白光,心里一阵胆怯,我颤抖着声音回了句,好,半小时后见。

事实上,我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才有勇气走出家门,我想着等一会太阳可能会小点。事实上,我错了,八月的天气真的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阳光依旧灿烂。在林小月第三次问我走到哪的时候,我出门了。她以为我迷路了,笑话,我怎么会迷路,从小到大,我去过她家多少次了,怎么不可能认识路?尽管我俩自从大学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但我依旧把去她家的路记得清清楚楚。

我忘了打伞,忘了涂防晒,穿着短裤短袖人字拖出的门。我心想林小月应该不会是真的要去野外钓鱼吧,我见过她家的池塘,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小学放学上学一起走时,会经过这里,她总会跟我强调这池塘是她家的。我顶着能晒死人的烈日到了她家,只有她特别宅的老弟以及堂弟在家,他们两个隔着有空调的窗户对我说她姐去钓鱼了,叫我直接去池塘边找她。

我真的很想进去和他们一起玩手机,吹空调,但林小月的电话又打来了,我只好拿了她老弟给我的一瓶不知道啥冰水出门了。

太阳很大,我真后悔没有问她老弟要个帽子或伞。

就在我满心烦躁的时候,池塘到了,林小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戴着顶草帽,身穿宽大的白T恤,斜坐在池边,光赤着脚,一条腿晃荡在水里,低着头给鱼钩上饵,旁边是茂密的草林。在那一瞬间,八月下午的阳光好像有神奇的魔力,她土黄色的草帽,她不合身的T恤,在午后金色的阳光里显得温柔又美丽。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围,有风穿过池塘旁边的香樟树,树叶哗啦啦地响,阳光好像小时候喝的蜂蜜那样浓厚,直穿过树叶间隙洒到了她身上。

我忘记带鱼竿了,老实说,我什么都忘带了,我不知道她真的会来钓鱼,真的只是约我钓鱼。我默默地穿过草林,她打了个招呼,口气就像小时候放学各自回家,第二天再见面时打招呼那样随意。拘谨的感觉消失了,我问她钓了几条鱼,她指了指旁边的桶,一条鱼也没有。

我坐在池塘边,脱掉鞋子,把脚放在水里,池里的水是褐色的,水边有一团团泡沫。我低头看了一会,感觉这水深不可测,头也有点晕,赶紧起来坐到一边去了。

我不太记得那天钓鱼我们到底聊过什么,但关于那天钓鱼的一切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也可能我们那天除了打招呼真的就什么都没说了。我坐了一会,她依旧一条鱼也没有钓起来,太阳好大,我一直在出汗,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脱水的鱼,我拿出她弟给我的冰水,过了这么久,不怎么冰了,我看着矿泉水瓶子里不透明的液体心里有点怀疑,但还是打开了。

有米酒的甜香,是自酿的酸米酒!我喝了一小口,凉丝丝的,不酸,也不是很甜,我知道这应该是林小月做的米酒了,因为我前两天看到过她发了朋友圈。她喜欢捣鼓这些玩意,米酒,罐头,纳豆,她都自己动手做过。

我一口一口喝着米酒,看着她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我想我应该是除了她家里人之外第一个喝她今年酿的米酒的人了。

太阳逐渐西斜,阳光照射到我身上来了,林小月把草帽给了我,我拿起来,上面还有一圈汗渍把草帽的颜色变深了。林小月的两个弟弟出门了,他们来看看我们的战绩,依旧是零,安静的池边变得吵闹起来。我向他们告别,约定明天依旧过来钓鱼。

穿过高高的草丛,林间的蚂蚁咬了我好几口,有一种锋利的细茅草划过了我的脚踝,我看不见,但我依旧觉得很疼。

我回过头,林小月正低着头给鱼钩上饵,阳光依旧很大方地笼罩着她,我忽然觉得一阵心疼,离开了池边。

第二天我没有去池边,林小月发朋友圈炫耀自己今天了钓了今天小鱼可以做汤喝,我给她点了一个赞。再过一天,我发现她今天没有钓到鱼,但依旧很开心,配的图是两个人的影子。我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以为我们两个自此再没有交集。从六岁开始,直到二十三岁,我们认识十七年了。她不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只有她,我也不能让她知道。她正常地生长,她喜欢的人也从来都是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男生,而我,只是个从小一直错认为自己是男生,并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纠缠在里面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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