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已是深秋。
倔强的任冉毅然决然的背起了箱囊。
从未出过远门的她,在离别前夜偷偷的抹过眼泪,却也在人前笑的那么自然,似乎眼神也变得些许清澈。随即面对的,是个她全然不知的新世界。
父亲开着车一路并没有说几句叮嘱的话,墨镜下那明眸的深邃中已然有些湿润,决然的看着眼前这条有些崎岖的柏油路。
倒是妹妹有许多许多不舍,哭喊着舍不得姐姐走,白嫩的小脸蛋上任由眼泪洗刷着沟壑,呜呜咽咽,好不委屈!
处世未深的姑娘,就这样一步三回头的踏上了缓缓驶来的列车……
父亲沉闷的抽了一支烟,站的笔直,酷酷的向自家姑娘招了招手,右手牵着的妹妹已经哭成泪人,委屈似的一闭一合的喘着,看着姐姐渐渐离去的背影哭闹的更凶了。
父亲俯下身子,轻拭了妹妹眼角的泪花,并将其举的高高的,坐在父亲魁梧的臂膀上,两只大手托着两只小手。父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在心里泛起滚滚风沙。无奈风沙欲止无力,两颗滚烫的泪珠还是不自主的落下来,父亲慌忙把脸转过一边,待神情缓和,待嘴角舒展,待一切都平仄自然,这才扭过头来。
妹妹两只小眼紧盯着姐姐的背影,生怕在人潮中再也找不到了,似乎止住了哭闹,顺着姐姐的方向死死的盯着。
快出站台的任冉背对着父亲这边摇一摇手,没有回头。嘴角已经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泣,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随着人流攒动。
终于,在站台出口拐角处,任冉停留了三五分钟,回头张望了一眼,轻咬着小嘴,任由酸楚在心里炸开了锅。
就这样,任冉启程了……
在学校门外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有座天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每次想家想爸妈的时候就在天桥上边静静的一个人发着呆,也默默流过泪,从没有人知道,也从没有人发现过。
入学之初,任冉常抹眼泪,经常顶着红眼眶进进出出,也认识了她在北京第一个朋友,也是她的同桌,王诗曼。
王诗曼,也算的上一枚美人了吧,同样肤白貌美瓜子脸,扎着高高的马尾。
刚到北京那会儿,任冉极不习惯,王诗曼经常安慰她说:“挺大个姑娘就别哭哭啼啼的了,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时间长了你也就不想这档子事儿了。”
任冉真的没再怎么哭过,大概她把王诗曼当做是她最好的朋友吧,当一个人脆弱的时候,别人递过来一块硬邦邦的馒头,你都会觉得是一块香喷喷的蛋糕,你会觉得别人已经把她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了你,接下来你便会为她掏心掏肺,生死与共。
就这样,任冉和王诗曼上课下学,吃饭睡觉,关系升级很快,好同桌转变成好朋友,好朋友再到后来的好闺蜜。
我从来不认同“年龄小不懂事儿”这句为别人为自己开脱的黄金格言,我觉得任何时候任何年龄,人都得为自己行为,言行,举止负责。不然,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王诗曼是个嗜酒如命,男女关系混杂,心机极重的女人,很庆幸任冉没有近墨者黑。
这点班上的许多男生都知道,喜欢任冉的班长提醒她说,搬回宿舍住吧,别再和王诗曼合租了,当心会带坏她。
任冉听之一笑,单纯的她并不信这个朝夕相处的好姐妹会像他们说的那样似洪水猛兽。
有一次晚上,班长和他哥们请任冉吃饭,对于和任冉同住一舍的王诗曼,当然也免不了要一起带着。
饭后,不知是谁提议说一起喝酒玩儿牌吧,王诗曼极力推荐回与任冉同住的房子里,任冉后来说她没有拒绝,再说,也不好拒绝。
那晚大家都喝了好多酒,醉意微熏,也记不清说了些什么话,对于第一次喝酒的任冉来说,她还算清醒。
半夜她在外边呆了好一会儿。
可能是看到了一些关于王诗曼不可描述的什么事情觉得尴尬,又或者是班长拉着她说了好多动人的情话。
后来我问过任冉,我说你说的那个班长对你那么照顾那么好,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
她眨巴眨巴眼睛说,为了你啊?
我嗤之以鼻的追问她。
她说,当时没有考虑过要处对象,主要是都是外地的,也不想嫁的那么远,问人家家乡是哪里的,他们回答说是甘肃,衡水,西宁,我都没有听说过。后来想想算了,就没想过这事儿。
我就继续问她,就没有动心的吗?
她看了看我,淡定的说,有。
我接着问她说后来呢,她说老家也是外省的,当时也不知道以后要留在北京还是回老家,所以就不指望喽。
我很好奇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我说没有人帮你介绍几个优质男嘛?
她想了想哈哈大笑,说有,有一个做导演的朋友介绍了一个同样也是做导演的,还见过一次面。
我饶有兴趣,她说。
刚见面那会儿,他约她去看电影,结果任冉逛街晚了些,就迟到了。
赶到了电影已经开始了,那个导演问,是不是不喜欢他?
任冉倒也坚决,说了一句“嗯。”
任冉觉得他长的太像自己爸爸了,同样的体型,同样的浓眉大眼,比任冉大十来岁。和像自己爸爸一样的人交往,她做不到。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任冉上学的第一年,清纯可爱,从不浓妆厚抹,即使素颜也掩盖不了肤白貌美的美人胚,就连代课的老师也经常夸奖她说,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睛,清澈见底,像是不被世事污染的源泉。
生的端庄大方,美的清新脱俗,自然免不了班里男生惦记,准确的说,班里的男生频频示好,周围总是围绕着桃花。当然,王诗曼倾心的一名男生也在这众多桃花之列。
久而久之,王诗曼对任冉渐渐由羡慕积变成怨恨,在心里储藏发酵。
人心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洞,你不知道这个洞什么时候会把你吞噬的体无完肤。
极度扭曲已经到了心里边缘,那副面具下的伪装者,撕开后终于还原囚禁地狱牢笼的可怕嘴脸,人心猛于虎也。任冉,她不晓得。
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事故现场发生在酒桌上,当时是一次班级Party,全班的男男女女聚集在某个包厢内,欢歌笑语,洋洋盈耳。
在酒精的催眠下,所有人都显得异常兴奋。划拳,猜谜,筛子扑克牌,同学们都在为各种话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任冉那天身体不舒服,缺席了这次让她铭记一辈子的同学聚会。
王诗曼酒量不错,陪着身边的男同学开怀畅饮,玩儿什么项目都难不倒她,看她举杯的动作以及酒水下肚的速度,不由得让男人都觉得自叹不如。
王诗曼倾心的那个男生在角落里独自玩着手机,像所有暗恋的人一样,王诗曼也免不了偷窥他举动的细节,甚至,会主动去打招呼。
她从男人堆里挪开了屁股,整了整被压的皱皱巴巴的衣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顺了顺头发,起身径直向角落里那个男生走去。
“一起玩儿啊。”王诗曼有些拘谨,有些扭捏,有气无力的表达着自己最想表达的。
“我不会喝酒,你们玩儿。”那个男生同样腼腆的回答着,同时向她挤出个生硬的笑容。
“一个人多没意思,走吧走吧。”王诗曼试着去拉那个男生,伸出的手却被那个男生挡了回来。
这一挡,手机“啪嗒”掉地上了。
王诗曼眼睛挺尖锐,一眼就看出来与他微信聊天的,正是任冉的头像。没错,当时这个男生正在对任冉表白。
王诗曼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像胆边生。
“到底她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这些男生总喜欢围着她转?!”王诗曼瞬间吼叫起来,提高了至少五百分贝,整桌人包括邻桌的同学们也齐刷刷扭头看着她,顿时整个包厢内鸦雀无声,抬头看着这是已哭泣的女人。
王诗曼抄起桌上喝剩下的半瓶白酒,抬起脑袋咕咚咕咚一口闷了后,将瓶子重重的摔在地上,随即便是一声清脆的玻璃破裂声。
一旁的男生目瞪口呆,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讶的合不拢嘴,就包括班长在内,此时也无半点声响。
“现在就给你们这些臭男人说说她是怎么样个人?!”王诗曼留着眼泪,恶狠狠的说着,同时熟练的点上了一根尼古丁。
“你有发言权,你倒是给咱说说看?!”一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挑拨着。
喝了酒的王诗曼此时感觉酒上了头,双眼有些迷离,半睁半闭眯着眼,缓缓吐了一口烟雾,随手把烟头狠狠的踩在脚下。
“你们真是瞎了眼!”
“说她清纯我就呵呵了。”
“你们知道吗?她每天夜不归宿,还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
“拍拖数量比全班男生都多。”
“…………”
(注:这段诋毁任冉的话以及场景是想象描写,确实有此类经历。)
后来,当有人跟她说起。
她不信。
当班长拿出一段截取的小视频时,她沉默了,感觉自己后脊梁骨被别人戳的发凉、刺骨。在王诗曼叉着腰铿锵有力的指责质问的同时,无疑像是在任冉心头浇了一盆冷水。
她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可她本来就是个孩子啊!
得知原委的任冉,那天在天桥上边儿一个人静静的呆了好久,她是属于那种任何事情翻篇后死活再不愿提起的人,她从不善于发泄自己负能量给朋友,难过的时候总是在发呆,眼睛软的几句深沉的话就忍不住抹眼泪。
后来任冉搬出了与王诗曼合租的房子,住回了宿舍,临走的时候交全了近半年内所有的房租水电费,一些共同使用过的东西通通留下了,她说,诗曼她也不容易。
你看,她怎么这样?她怎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