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0日
烟雨蒙蒙
烟雨濛濛,是今天西宁的天气,如果没有精致的妆容,完全没必要撑伞,半个小时你的衣服也不会湿,你的脸,你的鼻孔,你的眼睛,都有一种明明浸润在水中却没有窒息感,反而异常清醒。办公室内开着明亮惨白的白炽灯,隔壁的会议室放着死灵魂一样的单调的会前准备音乐,我正对着窗外半面长满荒草的斜坡以及若隐若现的土黄色的墙,它们在昏黄色的天空下,正享受着我刚才说的烟雨濛濛。
烟雨濛濛,让我想起了琼瑶,让我想起了一套封面底色和今天的天空一抹一样的书,整整齐齐塞满了一个漆着大红色宽阔书架里。那个红漆调的不是很好, 红的有点点发黑, 那时还没有用上白织灯,假如遇到烟雨濛濛的天气,整个书架会显得非常沉闷。那是我初中毕业的暑假,偶然发现市图书馆,竟然可以免费借书,图书馆里竟然有一柜子的琼瑶小说,那时《还珠格格》还没有上映,我有充足的理由不喜欢赵薇。
烟雨濛濛,还让我想起了我自己青涩的青春期,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却有无数忧思凝结在胸口。 即便狠狠回忆,我也想不起一件具体的事情可供参考,但我很清晰的记得我每天都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个巨大的改变,变成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想做自己。琼瑶小说害了我,让我因为自己不是女神而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我喜欢上一个男孩,因为肤色黑而显得眼睛很亮牙齿很白,因为身材瘦而显的行动很敏捷气质很忧郁,因为学习好而显得聪明睿智人缘也好。我整天因为配不上他而自怨自艾,更不幸的是因为会突然的脸红而不敢靠近,那种悸动和疯狂的心跳让我怀疑自己生了某种怪病。
烟雨濛濛,让我想起一首遥远记忆里的一首歌,一首张信哲的《信仰》。我去看他的演唱会,穿着雨衣,前奏一响,我感觉冰凉的雨水竟然变得滚烫,我的心口被豁开了好大好深的一个洞,翻涌而来的不是音浪,而是真正的海浪。我掉进了我自己心口的深渊,我如梦魇般想喊喊不出来,我哭了,哭的像个丑八怪。曾经梦想过的爱以及爱人,仿佛就是在深渊的底部,还没出现就消失了,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敢爱敢恨的自己,坐在台下的我,并不是我,而是一个遍体鳞伤唯唯诺诺的躯壳。因为后来才知道,情和爱,还关乎甲乙丙丁,还关乎男女老少,你的情,如果在唯一的年龄唯一的时机把握不住,错过,就像动物的发情一样会被耻笑被造谣。切,还是单身的好。
烟雨蒙蒙,让我想起一次并不遥远的旅行。那里的气候多是烟雨濛濛,我身边有一群面熟的好人,他们是如此的亲切如此的热情,以至于我很想很想独处而不能够,我错过一次集体出行,被很多人关心了一次又一次,他们认为只有特别不舒服的情况下才会错过这么遥远的一次难得体验。殊不知,待他们的大巴车走后,我悄悄溜出了后门,沿着一条静谧的石子路一直往丛林深处走去。到处是指路标,我不会迷路,所以我不看路标,我只埋头沿着脚底的路走,路一点都不平坦,时而上时而下,我尽量轻轻的,不叨扰林中的鸟草里的虫,我想走的深深的,想把自己走丢,丢到一个没有被人定义过秩序的秩序中去。
烟雨濛濛,让我想起了一本发霉的书。假如我就是,假如我就是一本被分类编号收纳在书架的一本书,被和我一般厚一般高一般颜色的书紧紧挤压着,书脊上是一串毫无神秘感的数字。现在,此刻,我希望窗户被一块儿不规则的石头砸破,冷风嗖嗖顺着破洞灌进来,几个逃难的人将最不起眼的我抽出来,猛的从中间撕开,几页几页撕下来,丢进取暖的火盆里。我终于被打开的身体里,整整齐齐的字里行间都映着忽闪忽闪的火光,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迫不及待地想和窜起来的火苗拥抱在一起。冲啊,冲啊,无数的寂寞、孤独、寒冷、琐碎、刺痛、等待、黑暗,在金黄色的火焰里被撕扯旋转扭曲破碎,直到消失不见。一点遗憾都没有了,我在温暖的怀抱里,迎来了最纯粹的干净。
烟雨濛濛,还让我想起一个大雨夜,我在雨夜里嚎啕大哭。雨声覆盖了我的哭声,夜晚藏起了我单薄的身影。我鼓起了很大很大的勇气进入了一个战场,那个战场根本不属于,我也不应该是一名战士。我就像一只本应该悠哉悠哉划水的小鸭子,却忽然被丢进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跟前,谁丢我进去的呢?是几只老道的大鸭子,它们告诉我这条毒蛇出于道义也不会咬我,让我勇敢的承担保护鸭窝的责任。我被忽悠的忽然来的底气,对着毒蛇一顿嘎嘎乱叫。我好伤心,哭,哭,哭,一直哭,我在想凭什么是我,我承认我很怂,而且我谁也不想保护,为什么逼我,赶鸭子上架的人还不如一刀杀了鸭子显得更慈悲些。可恶,可恶,可恶。
烟雨濛濛,没有力量,没有冲击,没有杀伤力,犹如时间,缓慢的沉静的不可逆的岁月。你不想储存些什么么?你不想留下些什么么?到处都是你,洋洋洒洒淅淅沥沥的,讨厌,讨厌,讨厌。咽一下口水,直抒胸臆的表达出来吧,你想要什么呢?你来干什么呢?黏黏糊糊的,拖拖拉拉的,彳彳亍亍的,磨磨唧唧的,哼哼唧唧的,唧唧歪歪的,不闹了行不?来吧,来吧,来吧,把内心的想法吼出来吧,怕啥?来来来,找个人吵一架吧,喝顿大酒,干一架吧,把嗓子吼哑,把脸弄的火辣辣,哈哈!来,让我们举杯,吟诗一首: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