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不醒的孩子
01
"我的天哪，你的脸为什么出血了，还有那么多指甲印？"
被一群人围着，我茫然不知所措，对自己的脸更是一无所知。
老师担心极了，用异常温柔的声音问："谁掐的，疼不疼？我带你去医务室清理一下。"
我任由老师牵着下楼。总觉得自己像一朵云，轻轻地飘着，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低，最后像雨一样落进草丛中。
老师扶我坐在凳子上，用凉凉的、软软的东西，轻抚我的脸，那种舒服的感觉，就像妈妈的手在给我按摩，让我陷入梦的深处。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又传来老师的声音。
"小蕾，小蕾，我要给你爸爸打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像当头一棒，猛然醒过来。然后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爸爸知道，否则不是别人挨骂，就是我要挨揍。无论是谁伤了我的脸，我都难逃被打的劫难。因为爸爸说过：不能保护自己，被欺负的是废物，该打；如果在外挂彩了，没有原因的，那是狗熊，也该打。
我拉住老师的手，央求道："别告诉我爸，我的脸已经不疼了。"
老师不放心地说："伤在脸上，怕留疤。如果我不主动联系你爸爸，被他发现了，就更说不清楚了。"
"不要告诉我爸爸,两天就会好的。我住在托管，他不会知道的，两天就好了。"我急忙分辨道，生怕爸爸那铁板似的大手，抽向我脆弱的屁股，那种火辣辣的痛，至今令我记忆犹新。
"为什么怕爸爸知道呢？"
老师静静地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似的，然后疑惑地问我原因。
对于新来的语文老师，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说是秘密，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自从爸爸上次找同学算账，那恶狼般的凶劲儿，让大家唏嘘不已。从此以后，我被冠名为"霸王之女"，再无人敢碰。
我的解释让老师万分惊讶，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许久才慢慢地说："你妈妈呢？你被打，她都不管吗？"
妈妈的离去是我心中一道伤疤，无论何时触摸，都会隐隐作痛。我的眼圈红了。低着头，说妈妈被爸爸打跑了。自从她离开，已有三年未见了，因为爸爸不允许妈妈再来看我。
其实，我每天晚上都梦见妈妈，她还是那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带我去书店、去游乐场。我们坐在木马上，飞快地旋转着，转到停不下来，把爸爸远远地甩在身后。
老师一改往日催作业的强硬语气，特别温柔地说："孩子，不要怕，这不是你的错。我会跟你爸爸沟通的，让他不要再动手打你。你的伤是怎么造成的？我想跟他解释清楚。"
我想了一个中午，仍然没有想出那个倒霉蛋是谁。在忐忑不安中熬过了一天。
第二天早上，我还沉浸在和妈妈坐过山车的快乐之中，就被阿姨的大嗓门叫醒了。我揉了揉眼睛，艰难地把自己从床上移到地上。拖着软绵绵的身体梳洗完去吃饭时，大家已经走了。阿姨已经习惯了我的拖延症，任凭我掉队。
踩着铃声走进教室，一听到大家朗朗的读书声，我又被催眠了。手还捧着书，脑袋就不停地"小鸡啄米"。我用力地睁大双眼，但眼皮沉得像五指山，在我无数次地点头后，终于沉沉地陷入梦境了。
梦里，妈妈总是笑着问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拥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诉说自己平日里只能一饱眼福的零食，妈妈开心地给我拿这拿那，让我欢心不已。
"醒醒吧！有人来找你了！"被同桌叫醒之后，觉得手有点疼，才发现，两只手背上布满了掐痕。而自己右手还掐着左手。
突然，爸爸站在我的面前，他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就像看一件艺术品，边看边眉头紧锁。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我紧张地寻找着藏身之处。这时，老师进来叫爸爸出去看什么。我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该如何收场？
我挨到了放学，也没有看见爸爸再来，然后就紧张地来到了托管。进门就看见一堆零食，都是我爱吃的，还有一个蛋糕，不知谁要过生日了。我只希望在唱完生日歌后分一块蛋糕，最好再分得几块薯片和几个果冻。
正在我出神时，爸爸居然从角落里走出来，他异常的平静，牵着我的手坐下，问我为什么总是上课睡觉？那种温和，是我很久很久以前所享受过的，我很好奇，爸爸怎么知道，但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始终保持沉默，爸爸打开手机视频，让我看那个上课总是打盹儿，被同学和老师叫不醒，还在掐自己的脸，直到掐出血来，仍然能低头睡着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爸爸出奇的和蔼，没有打我骂我。他竟然会反思自己："爸爸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经常对你发脾气，甚至动手打你，还把你寄在托管......以后不会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想让你走爸爸这条路，累死累活赚不到钱花......你好好读书，将来才会有出息。"
他哽咽着说完一段贴心的话，我眼泪一直在流。多希望妈妈也能听到。爸爸给了我一盒安神口服液，还让托管老师给我换了宿舍。他说这几个孩子作息时间规律，不会影响我休息。如果还瞌睡，就带我去医院检查，不要再掐自己了。
我看着爸爸的背影，他在离去时转身说：周末可以见你妈妈！我激动不已，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五彩缤纷！
我擦干眼泪，心里暖暖的。最令我开心的是过生日的人居然是我，那些零食都属于我的。这是我在妈妈离去后第一次过生日。但我仍然像别人一样，和大家分享零食和喜悦。
我感谢老师为我所做的一切。她真是神奇的药，治好了我的瞌睡虫，也治好了爸爸的坏脾气，还能让我见到我最爱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