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依旧如以往一样,连绵、朦胧。路旁的树被雨洗后更绿了,花坛里的黄泥混着被风吹落的花的香,湿润着,也长出了一派绿色。
路过这些树的时候,我着急往前走,思绪却不急不慢、随着微风去了爷爷家。
爷爷家门前的柚子树应该也满满绿意了。柚子树下的田地旁,几棵野生的李子树,结的是甜甜的果,上一次品尝已经是好几年前了。还有可以望见远山的晒谷场,那谷场旁也应该长满黄色的野花了吧。清明雨后,谷场一定积了水,拿着锄头去菜地的人会在这里留下影子的。后山的竹林呢?也是一片绿意盎然,只是清明雨下路应该更泥泞了,但去竹山看春笋拔芽的人一定不会少。一两株路边遗弃了的茶花,喝饱了春雨后,也应该生长得更旺盛了。菜地里满满的小嫩芽在探头。
这时候,那破旧老屋的屋檐下,一定坐着一个拿着酒壶的老头。老头看着这春意盎然应该很开心。不久便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抑或拿着一把破旧生锈的伞,扛着锄头去菜地了。
老头便是我爷爷。
爷爷腰间总是别着一个酒壶,也许是奶奶去世的早,我们都搬出去住后,爷爷没有个话家常的人了,酒成了他唯一的朋友。老屋是三面环绕竹林的,旁边有一户人家,是一个太祖公的房子,已经去世很久了,一直空着。小时候我经常做噩梦,而爷爷的老屋总是我噩梦中的原地,我怎么也逃不出这里,梦中的老屋总是荒凉的,竹林环绕更添了一片深意。所以我总是想象,爷爷在这老屋里一个人和黄色的老灯生活着会是怎样的凄凉。
然而也容不得我想象。每次回老家我总是不舍,也深感自己无力为爷爷创造好的环境。想想在我读初中的时候,虽然已经过了七个年头了,每次离别总是让我刻骨铭心。那一次,也是山青水涨的季节,爷爷从破旧的口袋里摸索出二十块钱,放到我手里,嘱咐我,要我好好读书。我看了看爷爷,爷爷的裤子已经很破了,口袋那里有一条深深的补痕。他笑了笑,说让我们快走,屋里的鸡还要等着回去喂,白菜地还要去垦。走后我在前路未被树枝遮挡的空隙里看着还没有回家的爷爷,心里顿时一阵悲伤,眼睛里也留着泪,想着爷爷年纪这么大了,二十块钱得卖掉他多少白菜啊?他要挑着这些菜走多久才能去集市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对爷爷的不舍也更多转变成了思念。父母却在我每日思念爷爷的日子里离了婚,我随了妈妈。逢年过节,妈妈再也没有带我去过爷爷家。曾经我也想自己偷偷一个人跑去看看爷爷,看看那比我年龄还大的柚子树结果了没有,看看那谷场旁有没有长些黄色的野花,看看竹林有没有出笋。
可是总被一堆又一堆的难题折回了。
我真的好想你,爷爷,你过得还好吗?无论如何,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去见你。不想留下遗憾,爷爷。
煮好甜酒,摘两个柚子,把我爱吃的白萝卜腌制好,你的宝贝孙女要回来了。
你的宝贝孙女要回来了。
我回来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