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我今天的衣裳好看吗？”
“和尚，这是母亲新赠我的发簪，你听，还会叮当响呢……哈哈哈哈……”
“和尚，你整日坐着诵经不会厌烦吗？我念几句古诗就坐不住了呢……”
“和尚……”
“和尚……”
“和尚，明日我便不来了，父亲做了主，要将我送进宫了……”
暗红的眸子刹然睁开，玄净又一次一身冷汗从梦中醒来，“明日我便不来了……进宫了……”头昏得很，梦中的一字一句在脑中乱窜，冲撞着戒疤，拼不出一句完整话。
人人都知道寒山寺封印了一个魔，魔困在两千四百零一丈高的崖顶上，崖顶开满冥花。
木鱼生了灰，菩提树下满地枯叶，一身银白长袍的男子盘坐在冥花丛中，魅惑的眼角微微勾起，透着邪气。
师父说，玄净啊，入了魔了。
崖顶风大，和尚的衣衫猎猎作响，风卷起满地冥花瓣，裹挟着，翻涌起一片花海。
“和尚，这花好看吗？”
“和尚，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哦……哈哈哈哈……”
姑娘着一身红衣，眉眼弯弯，与漫天飞花共舞，身姿翩跹，忽而伸出了手远远向他飞来，许是被这漫天飞花迷了眼，鬼使神差般，他也伸了手……
一阵凉风过，怀中空无一人，一滴清泪滑出。
姑娘……不在了啊。
师父说，贪、嗔、痴、慢、疑，尽是你的劫数。
他原想，她也只是他的劫吧。后来才知道，她是他的死劫。师父没教过，死劫该怎么解。
“寒山寺大弟子玄净，自幼灵根聪敏，修行多年，却渡不过情劫，动了凡心，犯佛家禁忌，罚入炼狱九层，终生不得出。”
……
炼狱好冷啊，又黑又冷，沉重的铁链压在身上，动弹不得，血水顺着湿滑的石阶蔓延下去，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这也是师父说的劫数吧。
阴冷的风刀一道一道划在身上，身上已无一块好地方，银白的袍子也成了血色，全然没了往日的清冷高贵。玄净从来都不知道，万民朝贡的神圣的佛庙底下，竟还有这般残忍血腥的地方。
“和尚，和尚，你醒醒呀！醒醒！我来带你走！”
恍惚间，玄净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幻听吧，他好想看上一眼啊，可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有腥咸的液体顺着嘴角无力滑下。
……
“和尚……”
“和尚……”
“和尚，明日我便不来了，父亲做了主，要将我送进宫了……”
起风了，花瓣轻飘飘地掉在脸上，熟悉的触感，玄净慢慢睁了眼，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入目处，菩提树大片的叶子遮住了所有阳光，冥花瓣又在飞舞，肆意洒脱，可是，好像少了什么。
师父站在一旁，一如往日的深沉庄重，“你的劫，解了。”
解了？
玄净不解。
“那，她呢？”
受了重伤，玄净的嗓音比往日喑哑了许多。
师父不答，转身离去。
漫天的冥花翻涌得更热烈了，一滴清泪倏而就落了。
玄净挣扎着坐起来，努力将自己靠在菩提树上，伤口又崩开了，血水在胸前蔓延成一朵冥花的模样，他向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带着哭腔——“师父！”
师父停住了。
“她死了。”
玄净突然就呆住了，那个姑娘，那个红衣翩跹的可爱姑娘，怎么会死呢？她不是还说要嫁给他吗？不可能！
“她的父亲要将她嫁进皇宫，她不从，便寻了死。”
“不可能！”玄净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不可能！他了解她，她的性子绝不会寻死，就算她的父亲要将她嫁给别人，她也会来求他带她私奔，她会跑会躲，绝不会寻死！
“她以身子作换，与三皇子换得了九日菩提子。”
话毕，师父头也没回，走了。唉，因果造化，谁都帮不了。
是啊！他怎么这么笨啊！哈哈哈哈哈哈，竟然忘了还有九日菩提子。怪不得她能进入炼狱九层呢，寻常人怎么可能进入佛教圣地呢！她怎么这么笨啊！啊！
三皇子……玄净原本澄净的眸子刹那间变得猩红，他就这么靠在菩提树上，放声大哭……寒山寺最得意的年轻弟子，世人尊崇的玄净大师，就这样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全然没了往日的清冷自制。
九日菩提子啊，寻常人吃一颗便可踏进佛教圣地七日，七日后内脏破裂，受尽百般折磨而死。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小姑娘，那日从菩提树上跳下来扭了脚都要来跟他哭上三日。
她不是老骂他臭和尚吗，不是说以后她嫁人了让他有得后悔吗？
那日她从经书上看得了九日菩提子的功效，还缠着他说傻子才吃这玩意呢！你吃了啊，傻子……
……
小姑娘，佛不渡你，我渡。
那日，三千御林军兵临城下，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细看去，城门上高挂的尸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前最受宠的三皇子。
一身银白长袍的和尚斜倚在城墙上，猩红的眸子睥睨众生，人人惶之怵之，无一人敢上前。
当今圣上昭告天下，三皇子突发隐疾暴毙。城门前三千御林军合围之事再无一人提起。
“和尚，明日我便不来了……”
你怎么可以不来啊！
你不来，我这漫天冥花要飞给谁看？
寒山寺最得意的年轻弟子，世人尊崇的玄净大师，终是入了魔，自困于崖顶冥花丛，再未下过山。
灵感来源：《渡我不渡她》，孤独诗人。
图源：少年歌行 无心。
听完歌，看了几个网友剪辑的小视频，随手写了这篇小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