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长啸
第三幕:无面人、丑树、胎记护工
这是一棟简约风格装饰的别墅,共有三层,每层的装修简单,只有一些常用的生活家具安放着,一楼有保姆间,三楼有书房。
进入一楼,一个做旧的绿色木质玄关柜首先映入了眼帘,一个青花古瓷瓶被安置在了上面,瓶中插着一些黄色干花。我的视线继续上移,在花的上面悬挂着一个中式相框里面画着一个将手腕伸进树洞中的女人,女人的面部被水打湿,五官混浊的只剩下一摊水渍在脸庞,看服装是明清时代的背景。再来仔细看下这颗树。只有光秃秃的树桩,黑漆漆的表皮,瘢痕累累,那些树皮脱落的奇怪造型和我脸上被烧伤的瘢痕十分吻合,我推测这颗树经历了一场火灾被烧光了所有的树枝与树叶,只是不知这个女子为何要将手腕深入树洞中。
一楼的大厅内布艺沙发与玻璃茶几,对面是一台四十寸的液晶电视,长久无人观看的屏幕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迹。客堂的地板是黄白相间的大理石,那丝丝白色的纹理和一款知名的膨化食品有些像。
楼梯口通向上与下,秦愿问我:“老师,是想先去地下室看看,还是去二楼瞧瞧?”
“先去地下室吧。”我用含糊不清的语句表达着这个意思。
秦愿打开了手机,一束微弱的光束照耀着漆黑的地下一层。“我先下去开灯,您等下再下来。”
他踩着木质楼梯缓缓地走了下去,楼梯发出了咚咚咚的声响,任何生物踩上了它都会发出不同的声响,我曾训练只听走路声判断来人,屡试不爽。只是在这个大宅子中以后只有我和他,还有保姆三个人意义并不大。
大约五分钟后楼下又传来了咚咚咚的走路声,有些急促还是秦愿的脚步声。
“老师,地下室您还是别去了吧,我们把它锁起来吧,永远别去了吧!”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接近纸色白,我疑惑他在下去短短五分钟内究竟见到了些什么?
“你见到了什么?”我边费力地长大着自己的嘴说着话,一边又用右手触碰着他的左手。
“底下有些乱糟糟的,还有老鼠之类的,长久不去人了,阴森森的还是别去罢了。”同时传入我脑海中是这样的信息:地下室设立成灵堂,我还第一次遇到,真是吓了一跳,晦气不要多去靠近,毕竟是别人家的长辈。
“原来是这样?”我的嘴角略过一丝微笑,我想那神情传入秦愿的眼中不知是什么感受,微笑?诡异?诡异的微笑?或者谈不上什么表情的表情。对我这付尊容他近距离接触毫无顾忌,对于地下室的几副遗像与骨灰之类他却有所忌讳,死人与活人的差别还是在于那口气。换句话说如果现在一位绝世佳人躺在棺木中与我这个有着一口气在丑八怪一起,他还是会多看我几眼。秦愿将通往地下室与一楼之间的那道门重重的锁上了。
我们两人沿着木制楼梯朝着二楼走去。二楼有三间独立的卧房,每间里的布置都一样,里面只有一张床和储衣柜,床头灯。木质地板的颜色是深褐色的,那些不规则的纹理如扭曲的人脸,它们张大了口吞噬着那些肉眼无法识别的微尘。秦愿将一间最大的主卧让给了我住,我的两大箱物件被抬了进去。这是一间朝南的起居室面积大约十平米,米色的窗帘遮阳效果颇佳,透过朝南的窗户可以很好的望见别墅外的情景,周围都是独栋别墅,但距离相隔足有五十米开外。
我们在窗口站了足足十分钟未见一个人影走来,我想这大概就是秦愿需要的效果吧,不被人打搅静心修养。
秦愿将自己的卧室设置在我卧室的对面,那是一间不足八平米的朝北小屋,听他的意思是以后双休日才来住。
我们走出了卧室朝着三楼进发。二楼走道内悬挂着一副油画,古典金属画框里面的内容是一个穿蓝色制服的男子将自己的手腕伸入了一个树洞内,此画是用油画表现的方式,树被严重烧焦的景象一览无遗,只是男子的脸被颜料用油画颜料涂抹了,看不清他的尊容了。
秦愿似乎没有刻意注意这画上的内容,招呼我继续上三楼。
中年男说到此处又停顿了下,他拿起面前的白色水杯喝起了水。
“别墅中的一些景象有些诡异啊。”我依靠在办公椅上若有所思道。
“听故事的人感受到的氛围来自讲故事的人,我是个观察力仔细很会说故事的人,况且我以前还是个刷笔杆子的…”他朝我淡淡微笑了一下,继续讲述。
三楼共有三间屋子,一间被规划成了书房,一间被规划成了储藏室,一间被规划成了禅修室。
书房的面积足足有十五平米,书架上散落了些布满灰尘的旧书,以《红楼梦》、《聊斋志异》之类的古典名著据多。书房的家具陈设是中式风格,条案桌与官帽椅整齐的摆放着,依旧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书桌对面的墙上有一副五十寸的照片,外面用白色橡木画框装裱着里面的场景是:那颗被晒焦的树开始发芽了,它的右侧是一个穿着白衣黑裤的男子,男子的面目被剪刀剪去了,留下一个五厘米直径的窟窿与底下泛着黄色牛皮纸的底衬。
我的脑海中将这三副画串联了一下,他们共同点在于都是和一颗树在一起,都看不清面部。难道夜幕低垂时这些画中人都会从画着出来聚首,他们或许是一家人?与这颗树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师参观到此结束,我的收入有限,只能为您做到如此了,您还满意吗?”秦愿的话语恳切,我将右手发到了他的脑袋上,这是我们以前常有的动作 也是我对爱徒表示认可的态度。
一股暖流传入了我的右手,一段信息随之又输入了我的大脑中:老师的除了外表变化较大,性格还是那样热儒雅,佩服他的心理素质。
“我哪里是心理素质过硬,我只是无奈罢了。”
“这几日我将为您请一位护工,有基础医学知识的高级护理工。我请了半个月假,半月后回古树日报工作了要…”秦愿说到此脸上泛红,回报师恩能如此他已经够到位了。晚上他喂我吃了些东西,我们各自回屋休息。
夜又来临。这是我拆除纱布后的第一晚,皮肤直接接触床单与衣服竟然有了些不适应,新生出的肉芽蹭着棉质布料,如无数小虫爬上满了我的全身,一个人在极度寂寞中总能发现些奇妙的感受,那些虫子爬行的感觉不停转移着,胸口,手臂,大腿,屁股,脸。我抬头仰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一只圆型的吸顶灯紧紧地吸附在上面。
我没有将窗帘完全拉起,一丝月光照入了屋子,一些绿色植物的形状投射了进来,被放大的婆娑树影开始幻化成各种形状的人影在屋内到处游走,我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由它们去吧,或许此时那三副画中的无面人也从画上下来开始走动了,我的眼皮出奇的沉重,开着门我似乎听到了对面屋子里秦愿传出了均匀的鼾声,这是我这晚最后清楚的记忆了,后来我就进入了梦香。
第二天早上,一缕微弱的晨光已经摄入了我的屋内。鸟鸣断断续续的出现,屋中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我的右手有些发痒,仔细注视着,它竟然开始褪皮了,白乎乎的泡泡成片,我轻轻用手一撮就将它们祛除了下来。我顺着痒的方向继续查看自己的皮肤,手腕上也在褪皮。
“秦愿,秦愿,我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老师,怎么了?”秦愿揉着睡眼跑到我的床边。
我将褪皮的皮肤展现给他看,又示意他帮我搓下死皮。秦愿掀开了我的睡衣发现了更多的水泡,一阵努力过后更多的死皮被搓了下来。
“老师,您焕新了。”他注视着我新的肌肤赞叹道。
新长出的皮肤依然呈现出不同的肉色,不过色差比第一次我见到时要柔和些了。我试图将这种超人体现象与生物学联系。节肢类动物有许多会褪皮,这其中又分生长褪皮,生态褪皮,变态褪皮。
生长褪皮是为满足自身生长发育的变化而褪皮,每一次褪皮总会让自己的体型变大。
生态褪皮是因自身环境发生变化为了保护自己发生的变化褪皮。
变态褪皮是外形发生本质变化而出现的褪皮过程。
我会属于哪种?我觉得观察一番时日才能定论。于此同时这段日子里,秦愿找了许多全职护工来别墅面试。那些拥有医护知识的人与他谈的妥当,但只要一见到我尊容总会打退堂鼓,直到她的出现。
她是在我到别墅后的一个周末来的,我清晰记得那天她穿着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戴着墨镜与一顶宽边帽,见到我和秦愿时丝毫没有摘除这些装饰的意思,问完了基础的问题也看过了她的从业资质。
我抛出了一个问题:“偌大的屋子里周一到周五以后就我和你两个人,我这个丑样子,你怕吗?”
她什么都没说,缓缓摘下墨镜,脱下宽边帽,半边脸上是一片青色的胎记,那种与肤色极不相衬的色彩占据了大半边右脸。
我伸出了右手示意与她轻微握了一下,她诧异着还是礼节性的伸出了手,一股暖意又涌入了我的体内,同时一段这样的信息传来:我不嫌你丑,你也别嫌我难看,这真是有缘…
“好吧,明天你就搬来住吧。”秦愿微笑道。
她点头出了屋子蓝色的身影逐渐消失了。我望着她的简历表:师怀,是她的名字。
“今日能否就到此呢?”讲述的中年男子望着窗外已经万家通明的夜景提醒我道。
“哦,可以。”我按下了录音笔的暂停键,目送他出了门。习惯性的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那些离奇的故事情节还在脑中闪现,讲述者的讲述还在继续,我更期待着明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