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谋生亦谋爱

她从没想过,她的人生会是这样的结局,正如她没想过,是这样的开端。

1920年,五四运动的余韵还未散,新旧文明还在更迭,江南的县城常熟,一个女孩出生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如同这个时代,颠沛流离,命运多舛。

四岁那年,她就被吸食鸦片的舅舅拐卖到了上海,辗转两次才安稳下来,养父母为她取名叫周小红。养父周文鼎也抽鸦片,后来烟瘾越来越大,就让养母出门帮工,小红辍学在家。和阮玲玉一样,周璇也是苦出身,甚至比阮玲玉更苦,阮玲玉还有亲生母亲陪伴,而周璇连亲生母亲什么样都忘记了,终身在寻找亲生父母。

不管怎么样,命运把她还是推来了上海,十里洋场,机会多多,养母的妹妹介绍她去了“明月歌舞团”。“明月歌舞团”是由“中国流行乐之父”李锦晖一手创办,面试时一眼看中了周璇。这年,周璇12岁。

那时候的“明月”,就大概是现在的“练习生”,是培养明星的基地。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在常德路上一栋三层楼的房子里,周小红经历了她明星生涯的开端。“明月”房子不大,一楼是练习、排练的地方,二楼住男生,三楼住女生。另有两间亭子间,住的是鼎鼎大名的王人美和黎莉莉,当年她们是台柱。一开始又瘦又小的周璇在一群准明星里并不起眼,就像大明星里的群众演员一样,渴望着有星光熠熠的一天,但又被现实所困扰。

是“严先生”让她有了自信。他比周璇大近10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非常讨人喜欢。他教周璇弹琴、识谱,说标准的普通话。周璇年龄小,他也只是像照顾妹妹那样照顾她,有时候还把她当孩子。但在周小红眼里,他是她的男神。“严先生”叫严华,从小在北京长大,能说一口流利的国语,还很会弹琴、唱歌,人长得也精神,在周小红的世界里,就像一尊偶像。更何况,每当有人欺负周小红,严华如同天兵天将从天而至,更让周小红的心里埋下崇拜的种子。

少女总是会把崇拜变成爱慕的,周小红也不例外,她变得刻苦,只是为了展示给爱的人,她似乎看到光明,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生一世。也因此她获得很多机会,不仅在歌舞剧中担任主演,演唱的歌曲也被灌制成唱片,在歌坛崭露头角。她参演的救国进步歌剧《野玫瑰》,主题曲其中一句歌词“与敌人周旋于沙场之上”得到了众人的好评,于是团长黎锦晖提议她改名为周璇。从此那个弱小的周小红消失了,一颗叫周璇的明星冉冉升起。

可惜好景不长。“明月”也有落幕时,30年代上海电影业兴起,剧社也被火热的电影打败无法经营,只好宣布解散。周璇的明星梦刚开始起步就要梦碎,她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等待她的或许是更不堪的日子,不由自己,此时她的男神告诉她:“我不会不管你的!”

后来她想,她以为这是表白,或许对他来说,只是怜悯。但她被他讲述的前景所吸引,那是她摆脱命运的唯一办法,他给她新生,她能给他的是爱情。他或许要的只是崇拜,或者对弱者帮助的满足感,但她却是对这个拯救了她的男人,予以未来,就像萧红与萧军,但这样的不对等,总会埋下悲剧的种子。

在严华的推荐下,周璇进入了新华歌剧社,周璇开始受到外界的关注,上海的电台常邀请她去播唱,百代和胜利唱片公司还给她出了唱片,她受到了大众的欢迎,从此成了红遍上海滩的“金嗓子”。那是她最好的时光,也开始进军影视圈,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是众多人的梦中情人,可她心里却只住着个让自己走出泥潭的人。

但两人不得不分离,严华要去南洋巡演,一去就是一年。临走时,周璇把自己从来不让人看的日记本交给了严华。里面藏着少女进剧团之后的生活琐碎与感想,更多的是一直以来对他无尽的爱意。严华被感动了,想起变得亭亭玉立,相貌娟秀的周璇,他的心在大海里荡漾,回到了上海滩。


此时的周璇,已经在大银幕上闪闪发光,《马路天使》是影迷心中的白月光,《四季歌》也广为传唱。记得后来有人把周璇的故事拍成电视剧,最用心的就是这段。于此同时周璇也收获了一生的朋友赵丹。郎才女貌,银幕佳侣,当影迷们都以为两人银幕上下结姻缘的时候,严华回来了,给周璇送上一对婚戒。两人在北平成婚,那或许是周璇最好的时光,拥有爱人,拥有事业,拥有名声,人生该有的都有了,比起那个命运悲惨的小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是命运总是给人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先是养父和哥哥无尽的榨取金钱,不满意的时候就告诉她她是弃婴,从此她的内心深处对亲生父母抛弃自己耿耿于怀,更加渴望家庭的温暖,但经过长时间的“爱情”结婚后的两人,却发现并不懂得“婚姻”是什么。

周璇越来越红,伤害了严华的自尊心,他嫉妒她,怀疑她,控制她,两人的感情产生裂缝,孩子的意外流产,更是让这段感情风雨飘摇。爱得多深,恨就有多少,多年相识,抵不过三年的婚姻,很快就烟消云散。

渴望家庭温暖的周璇,带着一身伤痕,孤身上路,作品无数,赞誉无数,但内心却是凄楚的,她一直寻找父母,却总被人骗,一直想找个归宿,却被商人骗钱骗色,生了孩子也被质疑是不是领养的……她身心俱疲,终于有一天拍电影牵涉验血,这一幕让她想起了那个人的质疑,再次受到刺激的她,终于绷不住,精神彻底失常。幸好有赵丹帮她收养孩子,否则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命运是否也重蹈周璇的覆辙……

有个电影厂的美工他照料着她,两人还生下一个儿子。但这场“恋爱”以他" 诈骗罪和强奸罪 " 被判入狱为结局。且不论这段到底是不是爱情,周璇到底没有找到她要的温暖。

饱受精神病折磨的周璇因为急性脑炎离世,带着满身的伤痛和遗憾,离开了人世。那一年,她才 37 岁。临终前,周璇的亲生母亲,通过线索已经寻到自己失散的女儿,赶赴医院,与周璇团聚。为免周璇受到大喜大悲的刺激,大家一直未告知她真相。

这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你要找的,最后会兜兜转转在你面前出现,你要放的,总会在阴差阳错中与你擦肩而过。据说严华后来经常提起周璇,说若不是离婚,周璇后来就不会那么苦。

可遇见爱,懂得爱,珍惜爱,却不是在那个时候能掌控的,我们听着《夜上海》《永远的微笑》或者《天涯歌女》,看着她的电影,只能看到阳光的一面,可阳光背后,却有几个人能了解她真正的内心?

或许时代不同吧。以前有个想法,能演周璇的只有周迅,好像陈凯歌也说过,虽然周迅也是爱情至上,但现代女性总知道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多了一份洒脱,阮玲玉如果是现代女性,估计也不会为留言迷失,而周璇,没有原始家庭的遗失,估计也会是另一番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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