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还是少年的时候,她便对宿命产生深深的无力之感。说话做事,总是被一张无形的网所包裹,她挣不开,逃不脱,在她苍白的年华里,尽是蛛丝。
三年前,填写高考志愿表时和父母大吵一架,父母希望她留在身边,身在沿海之地的她却向往西北荒漠,她一怒之下撕了志愿表,摔门而出。她依旧记得三年前的烈日,烧的她浑身发冷,她总是这样,遇到极端的刺激便会产生与之相反的极端反应。她在太阳下打了个冷战,便继续向前走着,路上空无一人,树林的那旁就是河,肮脏的,散着臭气的,在日光下发酵的河水。她慢慢穿过树林,层层叠叠的树影立刻将她的影子隐藏。她在河前久久地站立后离开,她想不起当时的她在思考些什么,或许,只是大脑一片空白,那时的她无法运用任何的思考能力。
最终,她被迫填写了距家只有半小时车程的大学。她不甘心。她认识的每个人都在嘲笑她,你不是要远走高飞么,结果呢。那时的她浑身都充满着屈辱,与这所大学对立到底。可是她读书的时候对这所学校的老师,学生产生了无可回避的情感,她无能为力,她爱着这里一草一木却还是憎恨这所大学。她从不告诉外人她念书的地方,她学校的名字。她从不邀请他人来她所在的学校玩一玩,她删除了所有高中同学,只为避免这尴尬的一刻。
三年后,她仍然讨厌这所学校,即使学习氛围再优秀,教授的课再生动,先入为主的观点仍避免不了,她依然强烈憎恨着这所学校,她看不起它,她觉得哪怕最下贱的字眼都要好过她所就读的大学。
可她在她憎恨的学校里无所事事地混日子,她从未想到要逃离这所学校。或许是离不开家,或许是更抗拒一个陌生的环境。她说,她好不容易适应了一个环境,她毫无力气去分心适应另外一个环境。她成绩仍是数一数二的差,她在学校里的图书馆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她没有任何特长,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可一无是处的她执着地憎恨着这所学校,仿佛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人在仇人家做长工。
她太没自信了,又自负到骨子里,她无法控制自己随时来到的坏脾气。每一次发脾气过后只能使她过得更糟糕,但她陷入了一个怪圈无法自拔。
一年后的她因为考研问题与父母大吵一架。曾经那么笃定的一条路黄了。而今她要从头开始,她觉得一切来不及。她不是没有能力,她害怕,她总是太害怕了,害怕到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很想努力地拼一拼,她从未看见自己真正的实力,因为她害怕失败,她总以任何借口开脱自己,因为她害怕努力。她懒惰而自卑,她骄傲而努力。可这二者从未被她安排到一个正常的位置上,错了位,她日复一日地,过得拧巴。
她不想考研了。可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比瞧不起她的大学更甚。她想考研,可是来不及了,她想就在这么鄙视自己的一生中活下去,可是她又不甘心,她这样纠结了很久,终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走路总是低着头,皱着眉头,脚步摇摇晃晃,左脚会不小心提到右脚,像刚学会走路的懵懵懂懂的新生儿,在接受走步的训练。
她胸腔内闷着一口怒气,恨自己不争气,又恨他人横加干涉。说到底,是恨自己不争气,她无法接受一个这样的自己。那日,她做简历时,迟迟不肯动笔,她的页面一片空白,毫无任何成就,她说,她无法接受一个失败的人生。可是她又安于现状,完全不作出任何改变。她就这么无所谓的在学校里游荡着,混日子。她就要行将就木了,可她还在等着棺材推到她面前的那一刻。
她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不顺遂。她的人生中没有大风大浪,却充斥着多到可以杀死她细枝末节。她本想一生就这么算了,可她却又不甘心。她想自杀又不敢自杀,她怕痛,又怕死不成。她不敢与自己诀别,不敢正视自己。
她现在坐在电脑前敲着这段文字,内心塞满了杂草,仍然不想在最后关头买定离手,一赌输赢。她知道时间在匆匆流逝,可她无从下手,也不做任何努力。现在是零时零分,她在听王菲,她坐在椅子上带着帽子,要遮蔽住真实的自己。
她终于可以坦然的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了,曾经说过那么多的不甘心,不确定,也只是怪自己而已。
她在经过一个漫长的夜晚,无人共她以酒,无人伴她以歌。她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她每个深夜都在谋划一场漫长的自杀。可是第二天睁开眼见到太阳时她忘记了深夜的一切。她在阳光下活的像个爬虫。她本可以忍受黑暗,若她没有见过阳光。可她见过阳光,她舍不得温热照在她身体上的温度,她舍不得她影子消失的过程,她舍不得每个在阳光下大汗淋漓的午后,她舍不得一切,所以她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活得那么卑弱那么不堪一击。
她本可以在夜中熠熠生辉,可是她放弃了,她本可以在夜中享受没有影子的自己,可是她放弃了,她本可以在夜中完成一项伟大而缜密的计划,可是她放弃了。她是个俗人,免不了流俗,尽管她不承认这一点。
六分钟之后的她,仍然和六年前一样,毫无任何起色,懒散的令人发指。
她知道,她一辈子,就这么毁在自己手里了,她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好人,可她什么都不是,她不想为任何人变好人。她只是多余人而已。
就这样吧。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