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年初，父母过来帮忙带孩子。

来了之后的第二天，就带他们去做一次常规的体检。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次体检，让我，让我的生活翻了一个边。

父亲被查出直肠癌，因为肠道没有神经，所以没有感觉。查出的时候已经是中晚期。

因为我当天上班，检查是老公带他们去的。等我下班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我就打电话问什么情况，当时老公无感情的回答说，“等回家再跟你讲，现在在开车”。后来我才知道因为父亲在车上，老公也不知道怎么办，只知道先得瞒着他。

当老公一脸凝重的告诉我父亲得了直肠癌时，我懵了。虽然当时头发是扎着辫子，但瞬间感觉自己所有的头发全都立起来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爸爸生龙活虎的样子。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二十分钟后，老公提醒我该回去了，我们是借口买水果出来的。是的，得回去了，不然他们就该怀疑了。

002

回去以后，我一脸轻松和他们聊天说话，像没事儿一样。实在演不下去了，就躲到厕所憋着大哭一场。然后，哼着歌，摇头晃脑的出来，这样他们就看不到我的脸了。

当天晚上我一晚未眠，想到以后可能就没有爸爸了，就使劲哭；想到以后回家可能没人撒娇，没人再让我抢走酒杯了，又使劲哭；想到在深更半夜，我大叫一声“渴了”，可能再也不会有人马上睡眼朦胧的端一杯水进来，哭得更狠了……哭累了，也慢慢清醒了。

接下来怎么办。

我先告诉了妈妈，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好配合接下去的事情。父亲那边我再去去谈。

事先，我演绎了无数个我们对话的场景，研究如何讲如何说，他才能轻松的答应去手术。因为他犟的狠，如果直接告诉他病情，肯定会拒绝手术，因为在他的观念里，癌症就直接等于死亡，那手术就是瞎折腾，瞎浪费钱。

我们拿到的检查结果显示，还是有手术的可能。也就是说，癌细胞还没有大面积扩散，只要切除病灶，还是有治疗的意义—延长生命，后期护理得当，甚至还有可能延长很长。

我们呆的城市不是省会，所以医疗技术与设施相对没有那么完善，考虑手术技术层面以及术后康复的问题，我们决定回靠近老家的长沙湘雅医院手术。

打了一个电话在长沙的表哥。

感谢表哥一家的全力相助，联系医院，确认医生，抢占病床……这些费时费力的活在我们送达父亲前就已经安排，父亲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手术日期。让我在那些冰冷的日子里还能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

手术前一晚，医院的陪护只能留妈妈一个人，我和老公抱着孩子住到了医院对面的宾馆。可能是在医院逗留时感染了病毒，孩子当晚发烧到近40度。

那晚，月光不合时宜的很皎洁，我抱着发烧的孩子，不停的安抚喂水喂药，满脑子却想着签手术同意书上的那一条条可能出现的后果。老公奔波了一天，跑前跑后，前后沟通，此时已经疲倦的睡去了。

也在那一晚，我终于明白，总会有那么一些事情，任何人的帮忙与陪伴都无能为力，我们必须独自承受，独自体会。好像是为了我们以后处理更大的问题积蓄力量，增强武力。

直到现在，我都依然记得当时心里的冷，冷的无助，冷的无可奈何，冷的欲哭无泪。

第二天，爸爸九点被推进手术室，我让妈妈去陪孩子，我和老公候在手术通知厅。我不想让她再受这种煎熬。预计手术会不少于4个小时，中途有什么情况会随时通知家属。

当时整个手术的时间里，我全身都是抖的，我抑制不住，也停不下来。

不到三个小时时，广播里叫着父亲名字，要家属到手术洽谈室去一趟。当时，我整个人是弹跳起来的，脑海里快速的能想到的后果，麻醉出问题了？大出血了？肿瘤面积比预估的还要大，需要切掉整个肠子……

踉踉跄跄的跑到洽谈室。当医生端着一盆被切下来的肿瘤给我看，并说“手术一切顺利，这是切下里的肿瘤，您看一下”时，我立马就摊了，眼泪夺眶而出。

感谢所有神明，爸爸的手术出乎意料的正常。但对于很多疾病的家庭，手术的成功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而已。

在父亲动完手术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做噩梦，要不就梦见父亲手术失败，要不就梦见他癌细胞扩散，危在旦夕。

我学会了收敛，学会了反省，学会了真正的安抚与安慰，我学会了独自安排生活里的方方面面，小到买菜做饭，大到生死决策，内心不再有责怪怨恨与无助，因为能有的选择与退路越来越少。

总会有一些事情的到来，让我们长大。也总会有一些事情，会逼迫我们把心底所有的依靠都拿走，让我们独自面对生活的千层万面，由不得你愿意，或者不愿意。

也总有一天，小孩会变成大人，大人会变成小孩，替换职责，继续守候。

趁父母还在，把想说给他们听的话，想买给他们的东西，想带他们去的地方，他们想还没了了的心愿都尽快了了吧，因为意外可能一不小心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