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去小区院子排队做核酸,看到有位大姐牵着她的宠物狗狗下楼,应该是做核酸捎带遛狗吧。
北方深秋的早晨已经凉意浓浓,虽然太阳已经高升,但是阳光灿白,全无了夏日的火热,路边杨树上所剩无几的叶子在风中无精打采地摇动着,偶尔有一片枯叶飘然落到地上,打个旋躺下后就再也不动了。因为今天又实行交通管制,所以路上没有车辆,行人也极少,更显得天气清冷肃杀。
下楼做核酸的人们大都穿上了簿羽绒服或棉服,长长的队伍弯弯曲曲的蜿蜒在小区院外的路边,那位牵着狗狗的大姐排在我的前面,我注意到她牵着的那只狗狗蛮可爱的,全身深褐色的绒毛卷曲着,看样子是刚刚修剪过的,小脑袋上的毛整整齐齐,干净利落,两只乌黑的小眼睛四处张望,格外有神,狗狗的身上也穿上了棉衣,粉红色的衣服,粉红色的小鞋子,让这只小狗狗更加惹眼,我猜想这一定是一只“女”宝宝。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她的主人回头对我说,妹子,你记着我在你前面哈,我先在旁边溜一会狗狗,我说“好的”,并点头示意同意。所以,大姐就说,姑娘,走,妈妈带你玩一会儿去,狗狗听到这里,蹦蹦跳跳地跑在了它“妈妈”的前面。看到这一幕,直觉得的宠物们的确是受宠啊!
约莫半个小时后做完核酸往回走,走到路旁的一个垃圾桶旁边,发现一条流浪狗正围着垃圾桶打转,应该是它嗅到了垃圾桶里食物的味道,但是垃圾桶太高,它无法吃到,急得一边伸长嘴巴对着垃圾桶嗅,一边转来转去。
细看这只狗狗和刚才的那只泰迪身形大小差不多,短毛,苍白色,身上的毛都被脏物黏连的一个球一个球的,满身污秽,脏兮兮的,应该是连饿带冷,狗狗的身子还不停的发抖。看到这一幕,令我感慨颇深,同样是狗狗,宠物狗和流浪狗的“狗生”命运乃云泥之别啊!
两只狗狗的不同“狗生”之路,让我不禁想起了很多年前在舅舅家看到的麻雀和金丝鸟的一幕。
那是我十岁左右时候的事了。我小的时候最幸福的事应该是去姥姥家,因为到那里后,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们会把好吃的小零食不断的塞进我的兜兜里,夏天的各自瓜果,秋天的花生,柿子,冬天的熟的红薯干等等,给我的童年带来许许多多的快乐。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又去姥姥家,吃完午饭我去大舅家找我表姐表弟玩。
冬天的鲁南干冷干冷的,记得那天也很冷,好在中午的时候朝阳的地方还很暖和。
来到大舅家,舅妈在堂屋里的炉台旁边纳鞋底,表姐在扒花生,表弟在舅妈旁边玩一把小木枪,舅妈看我来了,笑吟吟地说,四妮儿来了,赶集进屋暖和暖和,说着就起身在北墙上挂着的一个小竹篮子里摸出一把羊角蜜来(一种小点心),给了我一大半,给表弟一小半,我看到没有表姐的,就拿了一个羊角蜜往表姐嘴里塞,表姐一边躲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不吃,你吃吧,舅妈也说,姐姐大了,你俩吃吧,我硬把那个羊角蜜塞到表姐嘴里,表弟也给了姐姐几个,最终是姐姐也不扒花生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完羊角蜜就跑到院长里完了。
大舅家有六间堂屋,有三个门,东侧,西侧,中间各一个门,现在想来应该是每两间房一个门,舅舅舅妈住中间这屋,七个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分住在其他四间房里。
大舅家院子很大,靠院子东侧三间灶房,院子西侧有很多棵柿子树、枣树、春树等,俨然一个小树林。
靠堂屋正门西侧有一棵石榴树,每到石榴开花的季节整棵树都火红火红的,到石榴成熟了的时候,大大的石榴把枝条都压弯了,每到石榴成熟的时候,我都时刻惦记着多去几次姥姥家。
我和最小的表姐表弟在院子西侧靠近小树林的地方打“拉门”玩(山东临沂地区六七十年代的一种儿童玩具,多为男孩游戏,二人以上玩耍。把一个20厘米左右两头削尖的短木棍放在地上,用另一根长棍击打短木棍的翘尖,弹起后用长棍击打。或者是手持拉门腾空扔出,然后用木棍击打,打得远者胜出,这玩法有点像高尔夫球,不同的是打拉门的小伙伴可没有打高尔夫的人那么绅士,可能还在吸溜着鼻涕呢),正玩的起劲的时候,大舅回来了,听舅妈说他是出去和一起养鸟的人遛鸟儿玩去了。
说起大舅这个人我真的很佩服他,据母亲说他小时候淘气,在私塾里总被先生打,因而怎么也不去上学了,姥爷就在他学织布,他虽然调皮,但学织布却非常用心,又聪明,又努力,最后成了远近闻名的织布师傅,他织的步密实匀称,没有裸露的线头,很受村民喜欢,在生产队的时候他在生产队织布,直到我记事的时候,一到冬天他就被各村的人家请去织布,不仅好吃好喝,还有工钱。所以他一生没怎么出过大力,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足都是那么淡然,他一生喜欢养鸟儿,直到90岁去世前还养着几只画眉。
一看见大舅提着两个鸟笼回来,我们三个就跑过去看鸟,特别是我,玩着鸟笼稀罕的不行,光想伸手去摸摸,可是大舅不让。
记得那时大舅养了四只鸟,一个鸟笼里有三只身上是绿色羽毛,勾勾嘴的鸟,另一个笼子里是一只通体洁白,红爪子,红嘴巴,红眼睛的鸟儿,特别好看,后来知道那三只鸟是鹦鹉,这只白色的鸟儿是玉鸟,也就是金丝鸟,而且是金丝鸟里的“贵族”。
大舅回来之后就把套在鸟笼外面的布罩拿下来,把鸟笼挂在门口那棵石榴树上,说是让鸟儿晒晒太阳。
大舅给鸟笼子里的装食的小盅了加了小米还有苏子,加完后就进屋喝茶去了。鸟儿们就开始啄食,几只鸟儿“边吃边聊”,特别那只金丝鸟吃相优雅,歌声优美,高傲的不得了,我也喜欢的不得了,总想伸进手去摸摸它,大舅就是不让。
哎,不让摸,看够了,我们三个又去玩了。可是不一会原来在小树林里的树梢上吱吱喳喳叫的一群麻雀都跑来落在挂着鸟笼的那棵树上,围着鸟笼跳来跳去,有几只大胆的甚至飞到笼子边,伸进脑袋去够食盅里面的小米,可是怎么也够不着,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努力。
我看着那些鸟儿,感觉它们好可怜啊,天寒地冻的,庄家都入仓了,它们只好在野地里寻觅草籽吃,或者吃柿子树和枣树上残留的成熟不好的干瘪的果子,再就是落到农家院里“偷食”鸡鸭鹅狗的食物,每每这个时候还要遭遇鸡鸭鹅狗主人们的哄撵。
而那些被人们养在笼子里面的鸟儿多么幸福啊,天天好吃好喝,主人们还定期为它们沐浴,哎呦,这是我们小孩都享受不到的啊。
在屋里喝茶的大舅可能听到了麻雀的叫声从屋里出来 把麻雀们轰走,还自言自语地说,天天来也吃不到,还来。
我看见大舅把麻雀轰走了,就和大舅说,家雀子真可怜呀,这么冷也没地儿住,住房檐了,也没的吃,我长大了要是能像这几只小鸟这样有吃有喝就好了。
大舅看了我得有好几秒,然后说,你还小,我可是宁愿做那些麻雀。
我当时极为不理解,认为大舅喜欢挨饿受冻?
多少年后。
2014年8月,我去济南出差,顺便回临沂老家一趟去看望舅舅们,当时的大舅已经90岁了,他依然养着两只鸟,但不在是鹦鹉和金丝鸟,而是两只画眉。
记得我到舅舅家的时候是中午,8月的鲁南地区还很热,大舅正在过堂里给鸟儿洗澡,可能是岁数大的缘故,手脚不是那么灵便,整个鸟儿和大舅的白衬衣上都是水,看着我来了,大舅很是惊讶,赶紧放下鸟迎我进屋 ,那只落汤鸡一般的鸟儿站在水盘里愣愣地看着我们。
我感觉拿搭在晾衣绳上的毛巾给大舅擦擦衣服上的水。然后大舅用专用的毛巾给鸟儿擦干,放进笼里,挂到院长里有太阳的地方,然后打电话给我表哥表嫂。
一会儿的功夫在附近工厂上班的表哥表嫂就开车回来了,带回来了在饭店打包的菜和我爱吃的山东的薄皮大馅水饺(表哥表嫂深知我这个吃货的口味)。
表哥开车,表嫂一会儿还要上班,于是我陪大舅喝酒。
大舅虽然90高龄了,但是每天还要喝两顿酒,中午晚上各一杯(二两)。我们四个人边吃边喝边聊,其乐融融。
大舅那天应该是看我回来高兴,喝的比平时多,我们祖孙俩喝了足有一斤白酒,我怕大舅喝多,他一直说没事,高兴。并且说,我这么大年龄了,和你喝酒喝一顿少一顿了,多喝点,说不定你下次来就看不见我喽。
我说,哎,大舅,您身体倍棒,我陪您再喝十年八年没问题。大舅笑着说,顺其自然喽,我也不怕死,这话我倒是相信,大舅一直都是那么淡然。
吃饭间,我们又聊起了大舅养的鸟,表嫂开玩笑说,那小鸟可是你大舅的心肝宝贝,比谁都吃香,大舅嬉笑着回,那是,必须滴。哎呦,大舅,您好时髦耶!连“必须滴”都说出来了。
席间,大舅还提到了我小的时候说要是像小鸟那样有吃有喝就好了的“典故”,大舅有点儿带着酒意地问我,现在还想当笼子里的小鸟还是想当麻雀呀?
我说,大舅,我现在明白了,虽然当麻雀苦,可是我还是和大舅一样愿意做一只小麻雀,而不愿做衣食无忧的金丝鸟!
大舅二话没说,端起酒杯一下碰到我的杯子上,爽朗地说“干”。
谁知大舅一语成谶,2014年的11月,90岁的大舅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喜欢的宝贝鸟儿。
后来,表哥表嫂说,那两只画眉在大舅去世后不吃不喝,几天后也死去了。
不知道是它们有灵性,思念主人,还得害怕没有了主人无法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