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言

最近，城市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教堂，每天都有络绎不绝地人去教堂里拜神。

在这个科学让神学边缘化的时代，这些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教堂，令我感到惊愕。出于好奇，我决定去这个城市里的各处教堂走一走，我就是那种对怪异之事怀有兴趣的人！

我首先选择拜访的是一所学校旁的教堂，因为它的外形很有趣。它的十字架不是像常规的十字架一样，在房顶上摆成“十”，而是摆成“×”。它的设计风格不是那种哥特式的风格，也不是罗马式的风格，它的装修充满了潮流元素，颜色大胆夸张。一开始，我尚不能确定这就是我要寻访的教堂，可当我走进去，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在里面对着神坛顶礼膜拜的时候，我明白我没来错地方。

教堂很大，我不太看得见神坛上供了什么神，于是我往前挤，一直挤到人群前端，才看到了那令我惊讶无比的神。

神坛上供着的是一双鞋子。鞋子的设计风格跟教堂风格如出一辙，鞋子上面还有着清晰的“×”的标志。

我转头打量那些顶礼膜拜的教徒们，他们也都穿着印有“×”的鞋子。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对着鞋子拜来拜去！”我脱口而出。我惊讶极了，我绝对不能理解有人膜拜鞋子。

一个十五六岁的高中生斜了我一眼，打量了我一番，歪嘴笑道：“你这种穷酸土老帽，当然不懂！‘×’牌的鞋神，只会将福音播撒给我们有钱又潮流的高端人士，如果你没有一双x牌的鞋子，我们只好认为你是个乡巴佬，穷光蛋！”

他高声地将他对我的鄙夷和不屑表达出来，引起了其他教徒的注意。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我穿着一双普通布鞋的脚，不由纷纷露出鄙视的神色，很快，他们将我轰了出去。

我感到莫名其妙，尚不能搞懂他们的逻辑，可我已经被赶了出来，于是只好先放下我的疑惑，去下一个教堂。

下一个教堂也让我感到新奇，它挂着大大的牌子“独立女性教教堂”。

“独立女性”我知道，但“独立女性教”，闻所未闻。作为女性，我自然有兴趣去探个究竟。

走进教堂，我见到神坛上摆了包包、化妆品，首饰之类的东西。

见识过鞋神，这些包神，化妆品神，已经不让我觉得那么惊讶了。有意思的是，教堂里的教徒全是女人。哦！是了——独立女性教，想必这里的教徒都是独立女性。我看到女人们对着这些神顶礼膜拜，虔诚度丝毫不输给×鞋教的教徒们。我觉得她们无聊又傻里傻气的，正欲离去。这时候，教堂里的修女微笑向我走来，她亲昵地拉起我的手腕，对我礼遇有加，想来是要向我传教。

“我们向来欢迎您这样的女性加入我们，在这个时代，对女性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独立更重要的了。我们的神，就是抱着让众女子得到独立的仁爱精神，在这里设立教堂的。”修女温柔地说。

“那么你们的教义是什么？”我来了兴趣。设身处地为女人着想的宗教，确实少见，不妨了解一下。

“我们认为——”修女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个时代，对女性十分残酷，女性就是男性的奴隶，被男性剥削得体无完肤，我们认为，女人要为自己而活，要独立，要维护自己的美丽与尊严，为此我们认为，女人要舍得为自己花钱，如果你不舍得为了自己的美丽与尊严花钱，你又算是什么独立女性呢？”

“那怎么才算是为美丽和尊严花钱？”我不解地问。

“只要你加入我们教，购买我们的法器——奢侈包包、高档化妆品、首饰、整容套餐，那么你就离成为独立女性近了一大步......”

我听了，知道我不可能成为独立女性了，因为我穷得要死，没有钱买这些法器！我只好回绝道：“对不起，我没有钱，买不起。”

“没关系的，我们支持分期付款，再不行我们还有贷款业务......”修女耐心地说，手上丝毫没有放我走的意思。我咬了咬牙，用力一推，修女被迫放开了我。只见她收敛起和善的笑容，露出高傲而刻薄的神色，高声说道：“瞧吧！就是因为有你这种甘愿成为男人奴隶、不珍惜自己青春的女人，我们女性的独立才这么艰难！”其他教徒听到修女对我那义正辞严的斥责，纷纷气愤地附和，甚至有人对我口出极度恶毒之语，我只好落荒而逃。

逃出独立女性教的教堂，我喘了喘气。我糊涂了，为什么这些教堂都在拜物品？还拜得如此疯魔！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一点儿的神吗！神的设定至少得能说能动吧！

我摇了摇头，走向下一个教堂。

我还未进这个教堂的门，已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歌舞声，疯狂的尖叫和欢呼把我震得晕头转向。

只见神坛上有一个长相俊美的男神，正在唱歌跳舞，看得出，台下的教徒们对他们的神是非常狂热了。

虽然这个男神唱歌难听得要命，跳舞也不知道跳得像个什么东西，但我还是舒了一口气——至少这个教堂里的教众膜拜的不是物品！

男神唱歌实在过于难听，我的耳朵有些受不了，于是我准备离开，但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了我：“阿言！好久不见啊！”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的老同学阿姿！上学时，我们曾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只是毕业后各奔东西，这些年再没联系，没想到今天在教堂里遇到了！

我高兴地回应她：“好久不见了阿姿！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你！”我们相互拥抱了以后，阿姿邀我上二楼小坐。

“阿姿，这么久不见，你是不是发大财了？”我喝了一口阿姿命人准备的高档红酒，瞧了瞧她身边不苟言笑的保镖，还有她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我面前摆来摆去无处安放的LV包包，好奇地问道。

“还行，小有成就吧。”阿姿微笑着说。她优雅地呡了一口红酒，对我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是这儿的教徒吗？”

“不是的，”我赶紧摇摇头，解释道：“我来参观一下。”

“噢。”阿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应道。

“那么你呢？你也信这个教？”我问道。

“我怎么会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笑了笑，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那你在这里是？”

“这个教堂和男神是我的产业，你不知道，现在开教堂可赚钱了。”

什么？教堂和男神是产业？

我无法掩饰我脸上的难以置信，我以为信仰不可能市场化、货币化。

“这么惊讶干什么？现在赚钱的路数五花八门，你也应该了解了解了！我们推出一款男神，吸引教众，然后通过种种营销技巧，让他们为男神花钱，我们就大赚一笔。”

“这么说这个教其实是你们有目的地策划出来的？”我慢慢听明白了一点。

“正是如此。”阿姿满意于我的定义：“你很聪明，很快就领悟了这一点，事实上很多人不能明白这一点，还以为那个干啥啥不行的男神真的有什么好崇拜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能够赚钱的原因。”她哈哈一笑。

我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别扭，不过想到这个教之前拜的不是物品，我又觉得也许这也不是那么荒谬。

“不过你们这个教还好一些，拜的不是物品。我先前看到了两个拜物品的宗教......”

“你又搞不清楚状况了，”阿姿打断我，那种不屑又浮现在她的脸上：“现在唱歌跳舞的那个男的就是物品，准确来说是商品，我们是老实的生意人，怎么会买卖人体？这些男神女神都是从流水线上下来的，我们给他们配备了符号化的外表与设定，要他们去取悦那些蠢货。他们也根本不是什么神仙。你见过神去取悦教众的吗？”

我瞠目结舌，阿姿居然把男神称为物品、商品。

阿姿讲到这里，颇为得意：“可以说，我们的手段，打破了市场原有的规则，‘物美价廉’的规则，即使我们推出的神只是绣花枕头，无用至极，肤浅无聊，但是只要利用媒体，利用一些可笑但又实用的手段，我们就能让教众们缩衣节食地为我们奉上大笔的钱，甚至让他们越来越愚蠢，越来越疯狂，成为我们的另一种商品——你没有听错，教众也是我们的商品，因为他们的狂热，广告商总会找上门来......”

阿姿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说着她的宏图伟业，我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如此坦诚，她就不怕我把这个教堂的真相告诉其他人吗？

我提出了我的疑问，阿姿歪嘴笑了笑，显然没有把我的“威胁”放在眼里，她笑着说：“你去说吧，你肯定会被那些教众骂死，而我们也会动用手上的资源，让你的胡言乱语石沉大海。”她顿了顿，像是感慨，又像是想要教育我地说了句：“真相？并不存在什么真相。如果有真相，那么，我们可以赚到钱就是真相......”

从教堂走出来，我觉得身心俱疲，也没有力气再去了解其他教堂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只知道，人们有了新的信仰，也因此，信仰幻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