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的冬天

原本这一季,也是平平淡淡的。一夜间冷风吹来,所有生命的颜色都悄然褪去,叶子枯了,枝头秃了,候鸟飞走了,雪花儿也跟着飘来了,一瞬间染白了这个安静的世界。

不是我对冬天情有所钟,非要把心底积压的文字释放出来。这萧条的季节,原本就找不出什么欢快的词汇来排遣心头的寒意。可能是关于春夏秋的文字实在是看多了吧,就想这四季是不是应该彼此协调,不能因为不喜欢,就把它遗忘掉。

飘雪的时候,我通常都是在家的。一来是因为假期,二来也是实在不够喜欢城市的生活——如果不是为了谋生的话。所以我也不愿意在那里多呆,找到机会,就早早的就往家赶。

说不出,也不是无聊。因为我不是没事可做,看书、写东西,这些都足以消磨日子了。可是稀里糊涂的却也坐不住,这乡村的小径走了那么多年,却每每踏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觉。雪花儿已然湮没了泥土的气息,闻不到,就踩上去听那“吱吱”的声音吧。

心里空空的,自然没有什么目的,就是随便走走。不觉间竟来到了田野边,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这熟悉的气息很干净、很诱人。已经来了,就再往深处走走吧!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注目久了竟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只有倔强的麦苗儿这一颗那一颗的探出头来,露出墨绿色的尖尖的叶子。我想起春天的时候,微风拂过,便是起伏跌宕的麦浪,一波接着一波,煞是好看!只是这会儿是断断没有的,拥挤的苗儿们舒舒服服的靠在一起,盖着厚厚的雪被,像贪睡的小狗崽儿们一样相依相偎着,美美地做着不知是什么内容的好梦,实在让人不舍得将它们吵醒;相反,看着它们酣睡的可爱模样,心头顿生一种充满怜惜的亲切感,还有满满的幸福滋味,好不甜蜜。

我是极喜欢雪的,尤其是下雪的时候。不是小孩子们的那种喜欢,雪停了可以打雪仗、堆雪人,或者别的什么玩儿法;也不是大人们的那种喜欢,“瑞雪兆丰年”,能给明年带来好收成。当然这样两种用途也实在是值得欢喜的,我没有否定的意思,相反,是极力赞同的。只是像我这样的大孩子,打雪仗、堆雪人固然已经离我远去;丰收的美好愿望又有大人们替我许下了,我自然不必再多此一举。我所谓下雪的时候,是雪花儿如何使命般的装点这个平静祥和的世界。这样一个过程,怎么能不让人忍不住仔细地去享受、去感觉、去触摸呢?

下雪的时候不爱打伞,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这来自天意的祝福,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多么纯净而脆弱的小生灵,形成的时候是那么棱角分明、完美无瑕,只可惜在坠入凡间的时候,还未及落地,就已然被冬风蹂躏或是被相互碰撞的面目全非,我怎么忍心再让你跌落在这冰冷坚硬的大地上面?来吧,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我的手心里!即使不小心被我的温度融化了,也不过是还原了你原本就纯洁的躯体,总好过被踩在脚下,沾染了一身的污浊。请原谅我这么说吧,原谅我无法将你们一一拯救。

当然,你还会落在枝桠上 、屋檐上、柴薪上,还有小动物们柔软的毛发上,更有一望无际的田野里的麦苗儿身上。我做不了救世主,它们却可以。你看小路旁那排高大的杨木,瞬间所有的枝桠都成了白色了,就像满脸沧桑的老农,实在耐不住寒冷,只好披上了厚厚的棉衣,然后依旧倔强地守护着田里孕育的希望。

每次回家,我都会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看这些守护者的身影一棵一棵的从我眼前划过,就想着不知道下次回来它们还在不在。谁知道呢,已经离家这么些年,我以后又会在哪座城市里漂泊,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次回家的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赶上家乡下雪的时候,回来看一看它们的模样。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望一眼村落里袅袅的炊烟,望一眼老家的老房子,然后心就开始一阵接一阵的抽搐着痛,痛得难受,痛到窒息。

从什么时候,我开始离开这里的?从什么时候,我不再天天睡我那张做工粗糙的木板儿床?从什么时候,我开始把吃到老妈做的菜当成一种奢望?又是从什么时候,我开始丢掉了养我长大的这个村子以及这里的一些人、一些事儿?甚至开始回忆不起来儿时一起嬉笑打闹的玩伴儿?长大以后的生活,让我离他们越来越远。

剩下的,只有那一排一到夏天就郁郁葱葱的杨木,只盼下次回来它们不要被砍掉了卖去才好;家里的小母狗儿,是不是又有了一窝的小崽崽?还有村前的那个池塘,水大概又涨起来了吧?

这一冬又要走了,只盼家乡一切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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