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里的小女孩

我依稀记得八岁的我,穿着堂姐的睡衣睡裤,一个人站在风里。

铁丝上的衣服疯狂地舞动着,我挽起袖子,把它们全都搭在我稚嫩的胳膊上收走,衣服太多了,我在狂风中摇摇晃晃,把自己幻想成一个干练的管家,全家人都得靠我照顾才能幸福生活。

树叶在空中快速地打着旋儿,然后激烈地拍打在墙壁上。葡萄架上厚重的藤叶翻起又落下,铁制的两扇大门狠狠撞在一起,风从门缝里穿过,发出令人惊恐的悲鸣。

在这样可怕的天气里,有这样一位称职的管家,大家躺在温暖的屋子里,爸爸喝着放了冰糖的热茶,妈妈戴上眼镜,看着温馨的电视节目流下热泪。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有一位勇敢能干的管家,会无所畏惧地站在风里,和一切可怕的东西对抗。当风不再嘶吼呼号,他们幸福地笑,无所不能的管家战胜了!

我瘦小的身体上挂着沉重的衣物,一步一步,爬上台阶......我开心地笑了:那正是我想要成为的样子啊!

年幼的我走近那扇红色的木门,一使劲儿,把右边胳膊上的衣服甩在肩膀上,拉开门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滑稽笨重的小女孩,挂着满身的衣服一头栽在床上,然后站起来,如释重负地深呼一口气,又下定决心似的,推开门冲出去,找回刚刚被吹走的几只袜子。

一大堆衣服凌乱地堆在床上,电灯的开关太高了!房间里漆黑一片,我嘴里嘟囔着不怕不怕,打开了电视。大风干扰了信号,彩色的屏幕上雪花飞扬,漂亮的女主持人被扭曲成一张鬼脸,不停报导着这场来自阿拉山口的强劲的风。

怎么还不回来呢?就算忙着给甜菜撒化肥,这么大的风总要回来避一避的啊,现在他们在干嘛呢?我闭上眼睛,看见晶莹的化肥颗粒顺着风向飞往那些大胖萝卜的脚下。他们会坐在拖拉机的斗子旁边休息休息,喝一口早就凉掉的水吗?妈妈肚子里还有未出生的妹妹,听到这可怕的风,会吓得不敢出世吗?

我看一眼电视机里飘忽闪烁的影子,披一件外衣,又跑了出去。大门外,巷道里,公路边,风越来越大。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怕。我只是看看,公路遥远的那边,黄沙弥漫的地方,会不会突然冲出一辆突突响的拖拉机,那可能是我的爸爸妈妈,妈妈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尚未谋面的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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