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忙碌的一天,千阳理了理散乱在她桌上的回执单,清点好数目,便又打起快节奏,利落地走向教务处。
轻轻地推开门,千阳迅速一瞥,空无一人。她轻快地走进去,熟练地将回执单放在左边第一张办公桌的右上角。转身,几步,缓慢地关上门。千阳大舒一口气,嘿,搞定了这堆烦人的单子,一天的好心情又随之而来了。
奇怪,今天不知怎的。一路上,同学们都对着她莫名地笑。路过洗手间,赶忙进去,千阳向着镜中的自己好好地打量了一番,没问题呀!姑娘我芳龄十八,肤色白皙,面容清秀,身材高挑。千阳向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暗暗地打气,加油,好姑娘,便按捺着心中的疑惑走回教室。
而千阳还没来得及踏进教室,便被好友叶昱猛地拽了出去。这回,千阳可真是蒙了。叶昱一脸坏笑地扫视着她,一副侦探的架势,好似看穿一切,轻咳着低语道:“你和墨凡啥关系?”
“墨凡?”千阳更为不解好友的怪异行为,邻座闷骚男,有点儿小聪明却不肯下功夫读书,单是学霸与学渣的差距,足以表明她俩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叶昱怎会满意千阳此刻的反应,拧巴着笑容,不甘地问道:“什么关系?如实招来!”
“没关系!”千阳试图跨进教室,甩开这个八卦的疯女孩。
“还敢进去,他都向你表白了!”
“什么?”千阳一颤,向后怯了一步。
叶昱总算是明白了,千阳这个小糊涂蛋竟对此一无所知。“他刚才在教室里大吼一声‘我爱千阳’也不知是脑子一抽还是咋地。”
“这……”千阳感觉这事的棘手,但勇敢的千姑娘那会胆怯,更不会屈服,“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及时的铃声催促着她们进教室,千阳仍踏着轻快地步伐走进教室,无视同学们意味深长的眼神,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回到座位上。倒是墨凡关切地瞅了瞅千阳,显然,一场小风波对于眼前的女学霸来说,不过是搔搔痒罢了。
千阳依旧认真地记录笔记,微颔着额头,抓着老师所讲解的每一个要点,顾不得散落的几缕发丝,更顾不得突来的事儿。中性笔飞速地划过纸张,留下一串串密密麻麻的黑字。
(二)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千阳依旧在上课、下课、放学的紧凑日程中循环往复;而墨凡,也仍像往常一样,安静又闷骚,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依旧在上课、打球、放学的悠闲生活中挥霍青春。
没有人知晓他俩的心思,更猜不透那场轰轰烈烈的告白后还将有哪些惊天动地的“生死爱恋”,至少,大家都默认了他俩的非同一般的关系,静等好戏上场。
然而叶昱早已捺不住性子,一日,伴着千阳散步想刨根问底。可千阳这种学习上的女强人,情感上的小白痴哪顾得上这丁点儿小事,只要墨凡不吵不闹,就正和她心意,只当他那天脑子被门夹坏了。忽得,千阳想起一沓纸还未发下,便连声抱歉,先离去了。看着千阳远去的背影,叶昱迷茫了。
天,依旧蓝得澄澈透人,几缕飘渺的白云飘过,挡不住那闪现出来的熠熠日光,正如远去的千阳,她竟一时分不出那缕光芒是孤傲的千阳。
向着操场放眼望去,搏人眼球的莫过于篮球场。看那几个灵动的身影仍在跳跃、奔跑、挥汗如雨。此刻运球的少年竟可以这般灵巧,伴着几个假动作,倒还真有两下子,但没骗过防守的另一位少年。你投球来,我盖帽。“好球!”“卧槽!”顿时场上叫好声、咬牙切齿叫骂声连连。纵使如此,少年们的身影仍在移动,无不闪现着青春的洒脱。
墨凡倚在篮球架下,举起水杯,便直往喉中猛灌。“还真赌?”哥们陈哲宇走了过来,顺着也倚靠着。
“不是么?”墨凡侧视着好友,显然他对这个话题一点儿都不在意。
“明明对那女学霸根本不感兴趣,偏为个赌约闹腾,至于?”
“都已经做到了,随便!”墨凡丢下一句话,便又冲上球场。
天晓得这寻常打赌引发的表白事件将会发生什么,陈哲宇倚着篮球架,若有所思了片刻,若说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又何苦操这份心。顿时释然,便将手中的半罐水瓶甩在一边,追逐着好友的身影在球场上奔腾。
(三)
江浙一带的秋,总来得静悄悄,像个顽皮的孩童蒙住你的双眼,仅伴着耳畔回旋的银铃般的嬉笑声。待你察觉之时,秋,又快过去了。
然而校园,早已盈满“金秋十月,秋天里的小秘密”主题庆祝的欢快氛围,文学社、摄影社、音乐社、航模社、生物社携手“校报记者团”和广大师生开展一系列评选活动,而各个社团更是大张旗鼓,毫不示弱。每层楼转角的信息栏粘满各个社团招生的海报,雅致的、炫酷的、自然的、唯美的,风格迥异的海报无不彰显社团的魅力。
校办室里,姑娘小伙们环绕挤在拼接的课桌边,整理拼接采访来到的通讯稿、剪切编辑校报、修编后期制作、出版印刷分发,这一流水线的工作真把姑娘小伙们忙活得顾不得喝水。“糟了!摄影社的通讯稿去哪儿了?”审核员的一句话震得一片人拧巴着眉头,“还没采访过!”“让千阳去吧!”那群家伙们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还从没见大家这般同心过。糊里巴嘟的千姑娘放下手中排版的活儿,想来采访也不算什么苦事儿,更知道拗不过众人之意,便爽快地接下这个活儿。
千阳快速赶回教室取自己的采访记录册并询问了摄影社的社长是谁,当听到“墨凡”二字,才晓得那群没良心的家伙为何如此异口同声的将“美差事”让给她,那还真得“谢谢”他们的好意了!她向邻桌一瞥,这家伙,不知道去哪了,咋采访?迫于时间紧张,千阳连问几人才知道墨凡在操场上取景摄影。
顺着教学大楼而下,千阳放眼望去,操场上满是扛着相机对着角角落落“喀嚓喀嚓”的少年们,这摄影社真是全员出动了。不过寻找墨凡也不算什么难事,千阳的视线落在无患子树下的少年身上,没错,就是墨凡。千阳想冲上去,拉过少年便开始采访,毕竟时间是金钱。可是,她竟犹豫了,树下的少年安安静静地举着手中的相机,略微地调整角度,不肯放过每一片叶子的独一无二的景致。连少年专心致志的侧影都是别样的风景,千阳不忍打破美感,更不忍打扰一个专心人所忙碌的事,熟悉的专注,不由得让她对墨凡刮目相看。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收回手中的相机,颊边含笑,忽得对上几步之遥的千阳。千阳拿起采访册摇了摇:“墨社长,麻烦抽出十几分钟的采访时间。”“好,去哪?”几步,墨凡便出现在千阳右边。千阳一愣,招手说:“没事,边走边聊,你们社这节课就是在操场吧!”墨凡应了一声,伴着千阳的步伐走着。
采访册中的问题永远那么老套,无异于“为迎接此次主题活动贵社将展开哪些项目?”“社团活动的难忘的片段有什么?”“社长有哪些寄语?”等。千阳细细列举,墨凡耐心地一一回答。虽然仍是这类老套的问题,但在墨凡的配合之下,千阳做了详尽的记录并感谢墨凡的配合。
(四)
刚告别墨凡,千阳看见塑胶跑道上一小团黑物,吓得大叫。墨凡忙转身,好奇究竟什么使得平日镇定自若的女学霸毫不顾忌形象地尖叫。千阳缓缓地蹲坐下来,她看清了,终于看清了,那是小雏鸟的尸体,小黑毛还不足以覆盖它的身体,然而此时它已经蔫巴地像块压过的大饼黏在塑胶跑道上。红色的塑胶跑道,不会言语,能告诉我是鸟儿的血染红了你,还是你匿藏了鸟儿的鲜血?
“一只出生仅七日的小画眉。”背后的声音吓得千阳一颤,回头,只见墨凡半曲着身子,“昨天,它和它兄弟都掉在那棵树下。”墨凡指了指不远处的树,千阳颤抖地问着:“被风吹落?”
“嗯。”墨凡闷哼着。
“那现在,现在它……”千阳半时哽咽住,她别过视线,不敢再次触及那个可怜的小家伙。
“它总是乱动。”墨凡轻叹一口,“大概是晨跑时被同学不小心踩的。”
“昨天,你怎明明看见,为何不救它!”千阳撕扯着声音,半含着泪珠盯着墨凡,小家伙的死亡使得姑娘苦涩而又恐惧,她愤愤地将拳头砸在墨凡肩上。很快,她后悔了,是她失控了,其实墨凡并没有什么过错。
墨凡仍呆呆地保持原先姿势,任由千阳的拳头砸来,肩上一阵抽痛。他面不改色地扛下痛感,或许她,会好受一点。他,没有半句话为自己辩护。
千阳忍着打转的眼眶,再看一眼干瘪的小尸体就再增添一份痛楚。她恍惚听到啾啾的雏鸟叫声,“啾啾”、“啾啾”。没错,她的确听到了,环顾四周。在更远处的大树底下,一只坠落的小雏鸟(大概是小尸体的那位兄弟)正张着喙,旁边是扑扇着翅膀的大鸟,努力地将寻觅来的食物补给孩子。
墨凡拉起千阳的手,“来,咱们把它埋了。”
“嗯。”
人说,秋天是离别之季,是萧瑟。
那么,在这个凄苦的季节,在那傍着一排香樟树的沙坑边上。千阳和墨凡埋葬了已无知觉的小尸体和他们的雨季。
(五)
高三,是一首高歌的咏叹调。一天天在上学、做题、模拟考、晚自修、放学中消逝。幸好,千姑娘享受这种飞快的节奏,她是个有目标的女学霸。
然而为人惊叹的是墨凡,看不出来,那小子聪明得很。高三的一年是他屌丝逆袭的最好时间,任着争强好胜的千阳稳居第一神座,他默默地居于第二。
由于没有千阳那份誓死要争第一的狠劲,居于第二,他学得很轻松,仍抽空打打篮球。
千阳与墨凡渐渐熟悉起来,千姑娘在发觉邻座是学霸后,便常常与墨少年探讨理科问题。多亏探讨的学习氛围,他俩的成绩是第三名所不能及的。
就这样,高考来临,高考又离去。大家回想起来倒也简单,不过是三天做了五张试卷。
然而考后空暇下来的同学们又八卦了起来,关于千姑娘和墨少年的传奇故事仍然被“世人”赞颂。有人说,少年发奋读书,仅为触及姑娘的高度,追逐姑娘的身影,做她的骑士;又有人说,少年和姑娘早已私定终生,只为等待一个唯美的落幕。
千姑娘听闻传奇故事,笑笑不语。她挺忙的,又补眠又陪妈妈逛街,还得考驾照、学厨艺,小姑娘家家真有心思。后半个暑假忙了起来,毕竟填志愿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千姑娘考得不错,听说墨少年亦如此。大概为他俩的传奇故事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待快递叔叔送来了录取通知书,看着来自心仪学校的信件。千姑娘捧着信封欢快地在床上打滚,恩,心终于着落了……
(六)
八月的天,很热。千阳顶着酷暑,回到学校,不为闹腾的同学聚餐,只为那排樟树边上的小沙坑。显然,有人早她一步到来。
“来了。”墨凡抬头微笑地看她。
“恩,来看看。”千阳笑着答道。不久,他俩又陷入一片沉寂,自顾自地盯着沙坑。
墨凡看了看表,“该走了。”
“等等。”千阳腾地站起来,“进了哪所大学?”
“A大,你呢?”
“C大。”再一次的沉寂。两所大学,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未待至陌上花开,早已形同陌路。
“祝好,走了。”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