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那晚,全城弹幕都在嗑我替身的CP

我穿成古言里同名的炮灰王妃,被迫直播自己的死亡。

每夜子时,全城上空弹幕翻涌,看客们欢呼期待我的“火葬场”结局。

系统说只要让男主萧宴爱上我就能活,可重来三次,我都被他亲手送上绝路。

第四世我决定摆烂,在弹幕的狂欢中仰头饮尽他赐的毒酒。

却听见他摔碎酒杯崩溃嘶吼:“沈宝珠!你为什么从不挣扎?”

濒死时我才看清,他眼角闪烁着和弹幕一模一样的幽蓝荧光——

原来他才是被永久困在剧情里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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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被蛮横地塞回这具尚带余温的躯壳时,喉咙深处还卡着上一世白绫绞紧的窒息感,舌根泛着铁锈般的腥甜,每一次无形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我那一次次失败的终结。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颅内炸开,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敲打在濒死的神经上,重复着那令人绝望的循环:


【第四次剧情载入成功。生存任务:获取男主萧宴真心,阻止死亡结局。当前世界实时弹幕系统已强制连接,祝您体验愉快。】


体验愉快?


这冰冷的幽默感每次都让我想把最后一点胃液都呕出来。


喉管肌肉痉挛着,抗拒着再次呼吸,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鼻腔里微弱地、被动地吸入一丝这室内冷冽又熟悉的、属于靖安王府的熏香,那味道曾让我第一世时心生绮念,如今只余作呕的欲望。


四肢百骸残留着被杖毙的钝痛,被绞杀的勒痛,被毒酒烧穿的灼痛,它们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永无止境的背景噪音般的痛苦。


视线花了比以往更久的时间才挣扎着聚焦,眼前是那面熟悉的、边缘刻着鸾鸟合欢花的铜镜,镜面因常年的冷落而微微模糊,映出一张苍白、浮肿,却依稀能辨出几分娇憨轮廓的脸。


杏眼因长期睡眠不足和泪水的浸泡显得有些无神,眼下的乌青像是擦不掉的墨迹,圆脸失去了往日健康的红润,显得有些虚胖,嘴唇因为失血和紧张而微微发白干燥,起了一层薄皮。这是沈宝珠的脸,威北侯府那个被宠坏了的、嚣张跋扈、名声不堪的嫡女的脸,也是在这个世界里,被她的丈夫、大周朝权倾朝野的靖安王萧宴厌弃、折磨、并最终由他亲手一次次送上绝路的原配王妃。


这身份像一道烙铁印下的枷锁,困住了我四生四世,每一次重启,这枷锁似乎都更沉一分,更深地嵌入魂魄。


“王妃!王妃!王爷……王爷他朝咱们院里过来了!”


侍女春桃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裙裾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脸色煞白如纸,声音劈岔,带着哭腔,脸上的惊恐几乎要凝成实质滴落下来。


她是我从侯府带来的,陪着我经历了前三次死亡,每一次她都这般无助地看着我走向结局,她的恐惧也一次比一次更深。


我望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或者说,是早已被命运和看客们涂抹得面目全非的沈宝珠,抬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近乎麻木地揩掉溢出眼角的一滴生理性泪水。


连这眼泪,都流得如此敷衍,像是完成一个不必要的程序。


又来了。


这熟悉的开场,像戏台上一成不变的锣鼓点,敲得人心烦意乱,却又无力摆脱。


第一世,听到这个消息,我喜得差点打翻胭脂盒,心砰砰直跳,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挑选钗环,对镜簪花,脸颊飞起病态的红晕,以为他终于肯踏足这婚后从未主动来过的冷清院落,回头看看他这个明媒正娶、却被他晾在一旁的妻子。


那时我还满心期待着举案齐眉的可能,愚蠢得可怜。


第二世,我吓得缩在榻上,用锦被裹住自己,恨不得钻进墙壁里去,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牙齿咯咯作响,拼命祈求他只是路过,或者突然想起要去哪个新纳的侧妃侍妾那里,只要不是来找我算账。


那一次,苏婉婉刚刚“意外”落水,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杀人未遂的凶手。


第三世,我恨得眼底充血,太阳穴突突地跳,藏在宽大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根磨尖了的、冰冷的银簪,金属硌得掌心生疼,留下深深的印痕。


想着若他真要逼我至死境,那便扑上去,哪怕只能划破他一点油皮,溅上几滴血,也好过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这见不得人的角落里,成全他们的美名。


现在,是第四世了。


我连呼吸都懒得调整一下。


胸口沉闷地起伏,吸入的是绝望,呼出的是麻木。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是永远也不会再亮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落在院中铺着的青石板上,沉笃,清晰,每一步都像精准地踩在我早已千疮百孔、不再跳动的心鼓上,震得我残存的灵魂都在发颤。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那些只有我能“看见”的、漂浮在空气里、扭曲蠕动着、散发着各色光晕的大量五彩文字——来自所谓“观众”的实时弹幕,它们像嗜血的蚊蚋,嗡嗡作响,喧嚣得令人头皮发麻,内容不堪入目,每一句都带着冰冷的恶意和看戏的兴奋。


【高能预警!名场面‘赐酒’进入倒计时!无关人员请速速退散!准备好录屏!经典场面不容错过!】


【来了来了!宴王带着他的死亡邀约走来了!这气场两米八!屏幕都要冻裂了!王者风范!】

【啊啊啊王爷杀我!这冷酷的俊脸!这无情的步伐!这睥睨众生的眼神!今夜又是为宴王疯癫的一夜!颜值即正义!】


【前面的姐妹带我一个!虐渣爽文就是要看男主亲手处置恶毒原配才带劲!爽度爆表!三观跟着五官走!】


【开盘了下盘了!赌这次渣女王妃是跪地求饶还是发疯咬人?我押十包辣条她肯定求饶!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她怂的一批!】


【肯定求饶啊!这草包除了会撒泼求饶还会什么?坐等打脸!看她痛哭流涕的样子我能下三碗饭!电子榨菜get!】


【期待+10086,赶紧的,等不及了!进度条撑住啊!】


【赶紧死赶紧死,死了给我们婉婉女神腾位置!真爱无敌!毒妇退散!婉婉小天使值得最好的!】


【啧,说真的,这王妃也挺惨的,每次死法都不一样……(此条弹幕很快被其他欢呼和嘲讽淹没,像水滴落入油锅)】



看啊,我的死亡,是他们每晚准点守候的盛大演出,是佐餐的乐子,是值得押注的赌局,是证明他们“真爱”必须扫清障碍的狂欢。


而我,连惨都不配被记住,偶尔一丝微弱的同情也被迅速吞噬。


“哐当——”


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毫不客气,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震落了门框上一点积年的灰尘。


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夜间的寒气和一种独属于他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冷冽压迫感,蛮横地闯入内室,瞬间将这方狭小空间里那点可怜的、试图温暖自己的暖意香氛撕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金属和冰雪的气息,还有一种……极淡的、属于苏婉婉常用的那种清雅熏香,若有若无地附着在他的衣袍上。

萧宴穿着一身墨色绣金蟒纹亲王常服,玉带束腰,衬得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如松。烛光在他轮廓分明、无可挑剔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俊美得惊心动魄,也凉薄得令人心寒,那是一种常年居于上位、执掌生杀予夺的冷漠,仿佛万物皆可为他手中的棋子。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身上停留一秒,只极其快速地、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几乎是本能的厌弃,扫过梳妆台上那盒廉价、我早已不用却摆着充样子的胭脂,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极快地蹙了一下眉,快得像是错觉,但那瞬间的厌恶却实实在在弥漫开来,让这冰冷的房间温度又降了几分。


“王爷。”


我站起身,依照这该死的、刻入骨髓的规矩,垂下眼,屈膝。声音沙哑得像是粗粝的石子相互摩擦,干涩得刺痛喉咙,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


他没有叫我起来。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这屋里一件碍眼的摆设。


只径直从身后跟着的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的内侍手中托盘上,取过那只特别准备的、明显不同于寻常器物的酒壶和酒杯。


酒壶是鎏金银壶,壶身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做工精巧,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奢华的光泽。


酒杯是上好的和田白玉杯,壁薄透光,质地温润细腻,价值连城,用来盛放终结生命的毒药,竟有种诡异的、残忍的美感,仿佛我的死亡也配得上这等精致容器。


他亲自执壶,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日常的、无关紧要的仪式。


清冽的酒液划出一道细长的、近乎优美的弧线,注入白玉杯中,潺潺水声在死寂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声音(或许只是我的幻觉)的室内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可怕,每一滴都像是催命的更漏,敲打在最后的时间线上。


弹幕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狂欢峰值,密密麻麻的文字几乎要覆盖掉我全部的视野,光怪陆离,疯狂滚动,兴奋的情绪几乎要透过文字满溢出来,充斥着整个空间。


【亲自倒酒!宴王真的我哭死!杀你都给你最高规格待遇!尊重对手(?)!这该死的仪式感!】


【啊啊啊这手!这动作!优雅又残忍!绝了!截图干嘛?愣着啊!手控福利!】


【毒酒也是酒,四舍五入就是交杯酒了,楼主不要命啦?这种地狱笑话我爱看!】


【沈宝珠快喝!别耽误大家时间!看完你这趴我还要去看婉婉女神的甜蜜番外呢!那才是正经糖!】

【喝喝喝!下一世更精彩哦亲!给你预订了更刺激的死法!千万不要错过!】


【是不是怕了?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活该!自作自受!】


【啧,这酒看起来挺清的,不知道什么口味……】


下一世?


还有什么下一世。


四次了。


整整四次。


每一次死亡都清晰得如同昨日,叠加的痛苦几乎要将我的灵魂撑爆,记忆像是刻在骨头上的诅咒。


第一世,我是那个真的对他一见钟情、痴心妄想了多年的沈宝珠。


宫宴惊鸿一瞥,他于人群中清冷卓绝的身影便烙进了心里,从此魂牵梦萦,非君不嫁。仗着家世求来赐婚,欢天喜地、十里红妆嫁入王府,得到的却是他日复一日的冷落、嫌恶和视而不见。红烛夜独守空房,成了全城的笑柄。


后来他从江南水患里带回那个楚楚可怜、精通诗画、眼神纯澈如受惊小鹿的孤女苏婉婉,如珠如宝,呵护备至,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而我,成了他们伟大爱情里最恶毒丑陋、人人喊打的绊脚石。


苏婉婉“失足”落水,他毫不查证便认定是我因妒推搡,将我彻底打入冷院,任我自生自灭,连饭菜都是馊的。不久后苏婉婉莫名中毒,所有证据都精准地、荒谬地指向早已失势、连院门都难出的我,他赐下鸩酒。


我哭得撕心裂肺,发髻散乱,钗环掉落,抱着他的腿辩解,诉说着我那可笑的、从未被正视过的真心和冤屈,他一脚踢开我,眼神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动摇,让人捏着我的下巴,硬生生将那杯灼热的毒酒灌了进去。


那时我还不懂为什么天空会有那些扭曲的、闪烁的文字,它们欢呼着,嘲笑着,说我“罪有应得”,说“大快人心”,热烈地期待着我咽气,讨论着下一个剧情点,嗑着“宴婉”CP的糖。


死后,系统绑定,冰冷的机械音告诉我这是一本叫做《婉入心宴》的古言甜宠小说,我是里面阻碍男女主爱情的恶毒原配,我的死亡是重要爽点剧情,是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催化剂。


但只要我能让男主萧宴真正爱上我,就能摆脱死亡循环,真正活下去。


于是我有了第二世。


我带着预知的记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避开所有可能引发误会的场合,努力模仿着苏婉婉的柔弱温顺,穿她喜欢的浅色衣裙,学她说话的语气,甚至尝试绣她擅长的那种清雅荷花,笨拙地、甚至是卑微地讨好他,在他对苏婉婉表现出关心时,主动退让,强颜欢笑,把苦泪往肚子里咽。


结果呢?结果是我因为“言行鬼祟”、“欲擒故纵”、“东施效颦”,被他认定心思更深,更恶毒,更上不得台面。一桩莫须有的、荒诞的巫蛊罪名扣下来(那娃娃还是从苏婉婉院里“搜”出来的),他下令将我杖毙。


那一次,厚重的板子带着风声落下,打断我的腿骨,碾碎我的皮肉,我拖着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下半身,爬过冰冷刺骨的地砖,留下一道长长的、绝望的血痕,想去够他一片衣角。


只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将受到“惊吓”、脸色苍白的苏婉婉护在身后,看我的眼神像看一条散发着瘟疫的、肮脏的臭虫,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和鄙夷。


弹幕在那一次沸腾到了顶点,他们说:


【演技炸裂!渣女死得好!】


【王爷干得漂亮!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婉婉!】


【爽!今晚加鸡腿!】


【打得好!看得解气!】。


第三世,我恨透了,也彻底疯了。


我想,既然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那谁也别想好过。我放弃了攻略,放弃了求生。


我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用最拙劣却有效的手段去折腾苏婉婉。比如剪坏她几件衣服,在她路上倒点油,把我能想到的所有恶名都揽到自己身上,把“恶毒”贯彻到底,仿佛这样就能对抗那无法反抗的命运。


他震怒之下,给了我一条白绫,让我自行了断,保留全尸,算是最后的“体面”,或许也是为了不在苏婉婉面前展现太过血腥的场面。


那一次,弹幕普天同庆,刷满了


【恭喜王爷摆脱毒妇】


【喜大普奔】


【正义执行】


【坐等下一世火葬场——哦不对,是渣女火葬场hhh】


【婉婉不用再受气了!】。


火葬场。


是啊,专为我沈宝珠一人准备的烈火焚身,烧了一遍又一遍,骨灰都被扬得干干净净,而他们则在灰烬上起舞歌唱。


而现在,是第四世了。


从再次睁开眼,感受到这具心脏微弱跳动、肺部重新吸入第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的那一刻起,一种铺天盖地的、深入骨髓灵魂的疲惫和虚无就彻底攫住了我。


所有的挣扎、恐惧、怨恨、不甘,都被前三次惨烈而徒劳的死亡磨得粉碎,只剩下灰烬般的麻木和空洞。


系统还在脑海里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任务提示,喋喋不休地让我去获取他的真心,那声音尖锐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


我只觉得荒谬得令人发笑,连嘴角都无力牵动。


获取他的真心?比凡人登天更难。


萧宴将那只盛满了透明酒液、在摇曳烛光下荡漾着诱人又致命波光的白玉杯,递到我面前。


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是一双既能执笔批阅天下文书,也能挥剑斩落敌将头颅的手。


此刻稳稳地握着酒杯,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平稳得像是递过来的不是一杯穿肠毒药,而是一盏寻常的、待客的茶水。


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与我此刻灰败的生命形成残酷对比。


“沈氏,”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冷硬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乏味和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仿佛处理我是一件浪费他时间的琐事,


“你可知罪?”


知罪?


我罪在何处?


罪在我叫沈宝珠?


罪在我占了他靖安王正妃的位置?


罪在我碍了他和苏婉婉的眼?


罪在我竟然愚蠢地、可笑地对他动过真心?


罪在这该死的世界设定我必须要用一次次凄惨的死亡来成全他们的爱情传奇,来娱乐这些看不见的看客?


罪在我连安静地去死都死得不够符合他们的预期?


我缓缓抬起头,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此仔细地、不加任何情绪地、纯粹像打量一个陌生物件一样,正视着他。


他的容颜依旧完美得无可挑剔,却再也激不起我心中半点涟漪,只有无尽的疲憊。


他的眉峰凌厉如刀裁,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得近乎刻薄,薄唇总是习惯性地抿着,透着一股天生的凉薄和无情。


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又像是结了冰的深潭,你看不到任何光亮,也触不到一丝暖意,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漠然。


我曾沉溺于这双眼,如今只觉寒冷刺骨。


我看着他眼底那片亘古不变的、或许从未为我融化过一丝一毫的冰冷,看着空气中那些疯狂跳跃、催促我去死、为我的“罪有应得”而欢呼雀跃的文字。


它们像一群饥饿的秃鹫,盘旋在我将死的躯壳上空。


忽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退去了。


系统的警告嗡鸣,春桃压抑不住的、绝望的抽泣,窗外呼啸而过的、似乎也带着嘲弄意味的夜风,还有那些弹幕扭曲兴奋的、喋喋不休的尖叫……全都模糊、淡去、扭曲、最终彻底归于一片万籁俱寂的死寂。


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彻底的、连时间都仿佛凝固了的安静里。


也好。


吵了这么久,终于安静了。


这寂静,竟比之前的喧嚣更让我觉得舒适,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


我甚至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或许根本没有成功,只是面部肌肉一次无意义的、痉挛般的抽动。


像是在嘲讽他,又像是在嘲讽我自己,更像是嘲讽这整个世界。


然后,我伸出手。


不是像第一世那样惊恐地打翻,不是像第二世那样绝望地推拒,也不是像第三世那样愤恨地想要连同酒杯一起砸到他那张冷漠俊美的脸上。


我只是平静地、甚至是顺从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麻木,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只白玉酒杯。


杯壁温润,触手却生凉,那股凉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心脏。


酒液清澈见底,像一块流动的水晶,映出我此刻毫无生机、眼神空洞、如同枯木死灰般的脸,一张将死之人的脸。


萧宴的瞳孔,似乎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浓密的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瞬,仿佛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


是因为我过分平静、近乎认命的反应超出了他预设的剧本吗?


还是因为他终于迟钝地、或许是第一次,察觉到我眼底那片一无所有的、彻底熄灭的死寂,那是一种连恨都没有了的虚无?


或许,只是我的又一个可笑错觉。他这样高高在上的、掌控一切的、被无数弹幕爱慕着的“男主”,怎么会因为我这蝼蚁般的、注定要被清除的“炮灰”的情绪而有丝毫动容。


他的世界,只有苏婉婉是彩色的,是真实的,其他,皆是黑白,皆是尘埃,皆是需要被抹去的瑕疵。


弹幕有瞬间的卡顿,像是系统延迟,或是我的反应让它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随即以更疯狂、更密集的速度喷涌而出,似乎想用更大的声浪掩盖那瞬间的异常和我的“不配合”。


【卧槽?直接接了?这么乖?不符合人设啊!说好的撒泼打滚呢?剧本拿错了?】


【搞什么飞机?这次不哭不闹了?老子赌了她会发疯的!赔钱!退钱!庄家作弊!】


【是不是吓傻了?草包就是草包!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浪费感情!】


【快喝啊!磨蹭什么!等着王爷喂你吗?给你脸了?心里没点数?】


【换套路了?想装可怜博同情?玩以退为进?笑死,王爷什么绿茶白莲没见过?段位太低了!】


【赶紧的!别浪费时间!进度条撑不住了!后面还有婉婉的睡前小故事呢!】


系统在我脑中发出尖锐到刺耳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蜂鸣: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求生意志低于临界值!即将归零!请立刻采取行动挽回男主!请立刻采取行动!否则将判定任务彻底失败!彻底失败!即将启动清除程序!】


挽回?


拿什么挽回?我这破碎的灵魂,还是这具即将再次冷却的躯壳?


或者说,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我抬起手。


动作甚至称得上平稳,稳得不像一个将死之人。


酒杯边缘贴上我的嘴唇,一股奇异而浓郁的、带着某种花卉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钻进鼻腔,甜得发腻,腻得令人反胃,几乎要勾起呕吐的欲望。


很香,想必也极毒。


见血封喉,或许能死得痛快些,少受点苦。


萧宴的目光沉沉的,落在我持杯的手上,或是那杯微微荡漾、折射着冰冷光芒的酒液上。


他的唇线绷得死紧,下颌线条凌厉得如同刀削斧劈,整个面部轮廓都显得格外僵硬。


他周身那股冰冷的压迫感似乎凝滞了一瞬,空气变得粘稠起来。


他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唇。


我忽然想起第二世,他下令行杖刑前,似乎也是用这种审视的、冰冷的、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眼神看了我最后一眼,然后毫无波澜地、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打吧。”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不再有任何迟疑。也再无任何留恋。对这世界,对他,对我自己。


我猛地仰起头,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将杯澄澈的、散发着中那甜腻香气的、承载了所有看客期待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液滑过喉咙,初时是诡异的甜,如同腐败的蜜糖,随即猛地炸开,化作无数烧红的刀片、铁钉、玻璃渣,一路疯狂地刮擦、灼烧、撕裂而下!


凶猛地冲向四肢百骸!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干、剥离、碾碎!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腹腔炸开,迅速蔓延至全身!


白玉酒杯从我彻底脱力的、变得冰冷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清脆裂响,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碎片四溅,如同我一次次破碎的命运,再也拼凑不完整。


真好,我想。


终于碎了。彻底碎了。


就像我这可笑又可悲的四世人生。一场无人喝彩、只有倒彩的蹩脚戏剧,终于要彻底落幕。


身体失去所有支撑,软软地倒下去,重重砸在冷硬的地面上,却奇异地感觉不到太多撞击的疼痛。


只有内脏仿佛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炼狱,被疯狂地煎炸、撕裂、挤压、寸寸化为焦炭和飞灰。


剧烈的绞痛从腹部蔓延开来,吞噬一切感知,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性的痛苦。


视线迅速变得模糊、发黑、边缘开始闪烁诡异的光斑和扭曲的色彩,像是接触不良的屏幕,信号正在中断。


呼吸变得极其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钢针,刺穿肺腑,堵住气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溢出口鼻,带着生命最后的热度,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出小小的、绝望的花。


我要死了。


这一次,大概是彻底的终结了吧。


系统会寻找新的宿主吗?还是这个角色就此彻底湮灭?都好……终于可以结束了……这无休止的、令人作呕的循环……这被设定好的、毫无意义的苦难……


在一片越来越浓稠、越来越轰鸣、越来越冰冷的黑暗浪潮即将把我彻底吞噬、拖入永恒虚无的边缘,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压抑、扭曲、破碎的、完全不属于萧宴那冰冷完美人设的嘶吼。


那声音嘶哑得裂开,仿佛声带被硬生生扯断,裹挟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剧烈到崩塌的绝望和愤怒,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孩子般的茫然和无措,狠狠地砸进我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里——


“沈宝珠!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你都不挣扎?!”


……什么?


挣扎?


挣扎着给你看,表演给你看,表演给那些弹幕看,好让你们更加尽兴,更能高高在上地点评我的丑态,为你们的“甜宠”故事再添一抹鲜红的、刺激的注脚吗?


对不起啊……这一次……我演累了……不奉陪了……你们的狂欢……与我何干……我只想……安静地……睡一会儿……


意识向着无边黑暗彻底沉沦、即将化为乌有的最后一刹那,我凭借着那一点即将彻底熄灭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与疑惑的本能,艰难地凝聚起最后一丝涣散的光芒,循着那声音传来的、仿佛同样在痛苦挣扎的方向,望了过去。


模糊扭曲、如同浸水的视野里,他好像猛地扑了过来,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冷静与自持,失控地蹲下身,那双曾执笔握剑、裁决生死、永远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剧烈地颤抖着,死死攥住我早已感觉不到疼痛的、正在迅速变冷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的脸离我很近很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眼底那冰封的、完美的假面彻底碎裂后,暴露出的某种疯狂的、痛苦的、近乎狰狞的、我从未见过的裂痕。


他的呼吸急促而灼热,喷在我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陌生的气息?


真是……荒谬又可笑的……幻觉。他怎么会恐慌?他可是萧宴……永远正确、永远冷酷的靖安王……


我努力地想要聚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某种更强的、诡异的牵引力吸引,落在他近在咫尺的、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的左侧眼尾下方。


那里的皮肤光洁,没有任何瑕疵,完美得如同最好的玉雕,找不到一丝岁月的痕迹。


可是,就在我生命最后一点微光即将彻底湮灭、遁入永恒虚无的前一瞬——


我清晰地看到了。


他左侧的眼尾下方,极细微地、却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一下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幽蓝色的、荧光般的、如同代码错误时蹦出的微小标记。


和那些3疯狂滚动、期待我死亡、为我的终结而欢呼的弹幕……边缘闪烁的、如出一辙的、冰冷的、非人的光标。


……原来……


是……这样……吗……


你……也……


并非……看客……


黑暗轰然降临,带着绝对的重量和寒意,彻底吞没了一切感知、疑问和那刚刚浮现、却再无机会探寻的惊骇。


世界归于沉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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