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在家排名老二,故得此小名,刘二虽然身材瘦小,但是却十分有头脑,虽然胆子有些小,却很有财运。在东北有个词叫“山东棒子”,这是用来称呼那些年闯关东来到东北的山东人,在土生土长的东北人眼里,山东人大多聪明、好学、有头脑且心志坚韧,小时候在我们当中学习好的大部分人都是山东人和东北人的“混血儿”。刘二不是混血,他是地道的山东人,但比我小一岁的堂弟是“混血儿”,因为刘二娶了我大姑。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刘二是个商人,且尚算成功,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暂露峰芒,他是第一个将远在几里外的镇上集市搬到了当时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村,他在村中央的十字路口处,面朝街口盖了间房子,用木头和玻璃组合成货架子,在架子上整齐的摆上从集市上买来的各种日常用品,在门口挂个写着“小卖店”的牌子,正式开始营业。虽然每件东西都要比镇上贵个分角的,但大家都愿意去刘二的小店买货,主要图个方便快捷,何况还允许赊账。很快刘二的小店就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集中地,好不热闹,没几年他就在旁边又盖了一间房,并且从城里买了个大大的冰柜,主营各种熟食果蔬冰淇淋等,着实又火了一把,隔年城里的小年轻开始流行打台球,他便又盖了间房,开起了台球厅,这下我们这群孩子也有了根据地,真真的是各取所需,应有尽有。
随着生意的不断扩大,店里开始缺人手,我这个大侄女便被派上了用场,个子刚高过柜台,我就开始帮姑姑卖货了,很是让小伙伴们嫉妒。刘二觉得男孩子性子较跳脱,所以很喜欢我,经常教我一些生意经,比如说洗发水,他将同样的洗发水分前后二排摆放,进价一样但卖不同的价格,前面的一排定价3元,摆在后面的却卖4元,并对购买者说前排的是假货,所以价格便宜,后排的是大厂家的真品,略贵些,然后让买者自行选择,虽然只差1元钱,但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购买贵了1元的“真品”。再比如他会买散装的白糖和盐巴(散装的较便宜),然后再从厂家定购一些小袋子,在家自行装袋封口,虽然麻烦了一些,但利润却是十分可观的。刘二的生意经还有很多,他教过我的大多都记不清了,但现在看来却满是套路和智慧。
刘二虽然聪明胆子却很小,后来又变得不敢走夜路了,我们家人都认为这是病,病因是一个冬夜的晚上,一群人闲着无事聚在他的小卖店里讲闲话,讲的多是些鬼怪的传说,听完后刘二回他妈家吃晚饭,他妈家距小卖店也就五分钟的路程,结果他从晚上8点一直走到天亮也没走回家。在外面冻了一夜的刘二事后回忆说,他感觉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然后就记不清回家的路了,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要一直往前走,就这样一直走到天亮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都绕着自家的房子转圈,老人说这是遇到“鬼打墙”,得找大神破破,要不会有灾难发生。于是找来了大、二神,足足跳了好几天才罢休,即便如此,刘二还是患上了害怕走夜路的毛病,家里人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治愈。那一年我奶去世了,我爷、我奶和老叔一家一起住,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奶奶生前最疼老叔,即便死去,魂魄却迟迟不肯离开,去世的第二天便附上了我老婶的身,令人惊奇的是老婶的言谈举止瞬间就变成了奶奶的样子,连表情都丝豪不差,奶奶哭着闹着不肯离开,这下可难为坏了大家,全家人规规矩矩地跪在“奶奶”面前不断地劝奶奶放心。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十五分钟后,老婶忽然就晕了过去,大人又是掐她的人中,又是不停地摇晃她,老婶醒过来后一脸懵懂的样子,对刚刚发生的事竟一点都不记得。不得已又请了次大神,大神们下来神的样子很是诡异,开始是又唱又跳,然后哆哆嗦嗦,最后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全部结束后,我爸忙不迭地掏出五十元的票子递了过去,当时五十元可相当于爸爸整个月的工资了,大神说奶奶的魂魄会在家里住满七天才会自行离开,但已被她拘在了地窖里。老叔家的地窖被安置在刚进屋的厨房里,每次有人进屋必然经过地窖,一天二姑夫说他想到了可以治好刘二怕走夜路的毛病,那就是以毒攻毒,他自己藏在地窖里,当刘二走过时他便一把抓住刘二的脚,吓一吓他后,没准就彻底好了。当天刘二的确从地窖边走过,但还没等二姑夫伸出手,刘二就大叫一声,直呼有人抓了他的脚,大家瞬间石化了,因为地窖边上的人都十分确定二姑夫当时并没有伸出手。这事后刘二大病了一场,转年刘二去上货,在途中与一辆车相撞当场殒命,由于当时摄像头并未普及,也没有目击证人,竟连肇事者都未找到。对于刘二的离开我伤心了很久,现在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想不出他的样子,大多数的人一旦死去就很难找得到其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偶有亲朋忆起,尚算可以证明此人曾在这个世上走过一遭,可是记忆又是多么不靠谱的东西,它会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点被吞噬耗光。(请原谅我的大不敬,竟直呼我大姑父的小名。)
作者: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