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嘤嘤——”哭声忽远忽近。这使本因落榜而失眠的我心情更加烦躁,一本小说看了半天,竟一个字也没入心。
这大半夜的,到底是谁在哭呢?听声音不远,应该在附近。我家前面独居着已七十岁的三爷,后面紧邻二叔家。二叔前几年买了个贵州女人,生下孩子跑了。绝对不可能是他们,那声音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
难道是东边隔着大路的二憨家?二憨其实不憨,只因长得面黑、牙黄、鼻孔大,为人木讷,让人看上去像个憨样,所以都习惯叫他二憨。二憨到了35岁都没娶上媳妇。前两天刚从北庄领回一个媳妇办了婚事,听说那女的才16岁。因为我心情不好,在家窝着睡觉,不想见人,自然不知道新媳妇长啥样。那天只听母亲回来说:“二憨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份,娶了个这样的媳妇,花钱多些也值。”
第二天哭声依旧如此。
我终于忍不住问母亲:“半夜三更的是不是二憨的媳妇哭呢?”
“嗯。”
“那她老是半夜哭啥哩?”
“女孩子家家的,少打听这些事!”
一连几天,哭声依旧如此。
睡了几天,我终于决定出去走走。我家不远有块空地,是半截庄上人的饭场。每天吃饭时都端着碗出来聚在那里,跟开会似的。
在电线杆旁,刘婶、李婶头顶头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放在一旁的饭碗里,饭粒早已干在了上面。好奇心使我走了过去。
“二憨还真不憨呢,嘻嘻!”刘婶边说边掩住半边嘴笑。
“这女子看着柔顺,实际上烈着呢!二憨的脸都成了花脸了。”李婶压低了嗓音。
“烈有啥用?还不是被骗到这儿来了!听说还是个高中生呢!”刘婶又往前凑了凑。
“……”
她们看我在听,声音低的只能听到“翁翁”声。
90年代初,村里还很少有人出去打工,几天后,我只好到村后的小河边割草喂家里的两头牛。村里一群年龄和我相仿的女孩子都在那儿有说有笑地割着草。
“嘻嘻,这儿有只蝴蝶。”一位操着外地口音的陌生女孩映入我的眼帘。她在草丛中正追赶着一只蝴蝶。她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乌黑的头发用粉红色的手绢儿束住,白色的衣裙随风舞动,宛若仙女。村里的小英看我一脸疑惑,小声说:“这是二憨新娶的媳妇儿,漂亮不?二憨让我带她出来玩一玩。”
那女孩儿正好这时转过脸来,黑亮的眼睛盯着蝴蝶出神。眼泡红红的。想到晚上经常听到的哭声,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晚上,当哭声又隐隐约约传来,我对母亲说:“这女孩被二憨糟蹋着怪可惜。我,我真想帮她逃走。”
“你呀,不想活啦,那二憨还不一刀劈死你。你放他走,他家花的那些钱你还呀?”母亲说完,白了我一眼。
每天我仍旧去河边割草,村里的女孩们仍旧叽叽喳喳地说笑,但再也没见过二憨媳妇。我问小英,小英说:“现在看管起来了,跑一次追了回来,打了一顿。对了,你看奇怪不,她老问我邮递员从二憨家门口过不,难道他家人还会给她写信?看来真是打傻了。”
大约三个月后,终于见二憨领着肚子已经隆起的媳妇出现在了饭场。二憨媳妇不说也不笑,眼神呆呆的。刘婶悄声对我说:“有了娃就安心过日子了,所以也看得不那么紧了。”不知为什么,看到那隆起的肚子,我心里像塞了一团稻草。
一转眼冬天来了,天下起了小雪。我闲来无事在当村支书的二伯家和堂姐打牌玩。突然二伯家来了两个操着外地口音的陌生人。他们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给二伯看。问二伯见过此人没有?并指着信上的地址让二伯带他们去看看。
二伯说:“人是确实没见过,带着看看是可以,只是这户人家几年前就搬走了。”我和堂姐凑上去一看照片,惊得张大了嘴巴,刚想开口,二伯就把我俩叫了出来。二伯悄声吩咐堂姐快去二憨家报信。
二伯领着俩人来到二憨家时,二憨家已是铁将军把门。那两个人说:“也许弄错了吧?”
二伯和二人握手作别。他们说:“今晚我们先住镇上,明天一早就坐车回去。”一直在一旁的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第二天晌午,二憨的大姐刚把二憨和她挺着大肚子的媳妇送到家,昨天的那两个人似天兵天将一般出现在二憨的家门口。
看着二憨媳妇被领走的那一瞬间,二憨愣了,二伯愣了,村里的人也愣了,我却狡黠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