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几天，过得像“午夜巴黎”，白天出门跟朋友、跟亲戚、跟爸妈“social”，晚上一回到家洗漱完就躲进卧室刷片看书，直到困翻才合眼。第二天早上自然醒，煮上一大壶咖啡、倒一杯酸奶酱、烤一片面包，有时候两片，继续埋头刷片看书。就这样无聊routine的早餐，我连续吃了6天。一到social时间，就换一身衣服出门。晚上回来继续刷片看书，以此往复。
刷着刷着，我反而觉得，外面的世界特别不真实。好几次我在陪家人、陪朋友逛超市买食材的时候突然走神，冒出来一种“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的感觉。
“为什么我不能直接取消所有social，回家躲进房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在awfully chocolate，我翻着新买的书，头也不抬地问。对面是一个最近走动有点频繁以至于已经无话不谈了的朋友。
“因为你是社会人啊。”
他轻描淡写地说，用叉子戳了一口巧克力千层放进嘴里。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过年？”
“因为我们是社会人啊。过年是一项约定俗成的重要社会活动，社会人都要参加啊。”
“ummmm在我看来，过年这个东西，更像是人类把自己空虚冗长的人生，以1年为单位等分，这样每年都有一个新的刺激点，好让苦难看上去不是连轴转的，好让没定力的人每年都有一次重新立flag的机会，好让冷漠的人相互有个假装关心的理由，好让生活看上去…有趣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很难想象，人类如果没了圣诞、元旦和春节，得有多无聊。”
“我觉得你有一点over了，过年你有个长假，你可以跟任何你想在一起的人，一起吃各种好吃的东西......比如这个千层，真的太好吃了，甜食真的会让心情变好。”他刮着最后一点巧克力残渣，心满意足地说。
“林奕含笔下‘难得却无聊’的食物，就是我们过年的一大刺激点。打开朋友圈，平时吃基围虾的在吃台湾草虾，平时吃台湾草虾在吃对虾，平时吃对虾的在吃波士顿龙虾，平时吃波士顿龙虾的在吃澳洲龙虾，平时吃澳龙的…大概在吃…基围虾吧。总之过年讲究的就是，吃平时不太会去吃的东西。刺激不刺激味蕾不重要，刺激一下平日里麻木的神经，就够了。”
他朝我投射一种“你够了”的眼神，然后又去买了一块巧克力千层。
“说真的，我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跟社会格格不入，我是说...我能假装适应并且看上去过得很好，但我并不快乐。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过年，赚钱、买房、结婚、养娃、为了结婚赚钱、为了养娃买房、为了赚钱买第二套房….他们看上去目标很明确啊，完成了一项就在后面打勾，画上一个大红色的check。为什么我就是get不到，把赚钱买房作为人生目标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啊？”
说着我翻出最近单曲循环的一首歌，强迫他看歌词：
Society，you’re a crazy breed
I hope you’re not lonely without me
Society，have mercy on me
I hope you’re not angry if I disagree
Society，crazy and deep
I hope you’re not lonely without me
然后神经质地追问他，“你懂吗？这歌词真的就是写出了我想说的东西…你…你能懂吗？如果我不能理解社会主流价值观，我要怎么在这个社会做社会人呢？除非…”
“除非…你选择做一个自然人？脱离现有的社会关系、脱离城市、脱离欲望、脱离这里所有你拥有的一切……”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抬了四下眉毛，抬头纹占了半张脸。
我突然想起，很早前我就跟他聊过我的“自然人计划”，一个大胆、充满变数、不容易成功但特别容易作死的计划。当时他听得惊掉了好几次下巴，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淡定，专注地吃着他的…巧克力千层。后来我们又花了十几分钟讨论，脱离社会做一个纯自然人or脱离部分社会做一个半自然人的可能性。然而并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最后他对我说：
“Kate，如果你哪一天真的去做了你想做的疯狂的事，我会很开心。如果你还因此而被自己作死了，我会替你收尸。”
我气声笑了一下，然后点了两下头，代表说，thanks bro。
当天晚上回家，正好刷到了伍老爷子的Annie Hall，看过的人应该对最后那个笑话印象深刻。
...and I thought of that old joke. You know, this guy goes to his psychiatrist and says, "Doc, my brother's crazy. He thinks he's a chicken." And the doctor says, "Well why don't you turn him in?"The guy says, "I would, but I need the eggs." Well, I guess that's pretty much now how I feel about relationships– you know, they're totally irrational and crazy and absurd, but, I guess we keep going through it because most of us need the eggs.
我不能说这段话解决了我的所有困惑，但至少是现阶段最好的解释吧。我迟迟放不下这只鸡并且愿意suffering through this，是因为我需要鸡蛋啊。至少...现在的我，还需要鸡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