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喜
01
马力的旅途爱情故事还要从半年前的一个夜晚说起。
那天的剧本研讨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制片方再一次否掉了马力熬了一年写的故事，并作出决定，如果马力在半年之内不能让这个剧本投拍，就取消这个项目并解约马力的签约导演身份。
从写字楼出来，看着沿路的神采奕奕霓虹灯，马力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旅行。大学毕业以来，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就在前几天，相恋三年的女朋友也跟他说了分手。
他决定去凤凰，也就是在凤凰，他遇到了苏芒。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一个凉风寂寂，每粒空气都飘满荷尔蒙的凌晨。
凌晨两点，苏芒把一只绿色的燕京啤酒瓶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踢的哐哐响，马力跟在她身后三米远的地方，风握住她身上的香水味儿，塞进了马力身体的每一寸细胞。
从酒吧出来后，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苏芒把喝了一半的啤酒瓶紧紧的攥在手里，手腕的铃铛不时的笑几声，马力点着一根烟递给她，她接过去的时候，无名指指尖不小心被烫了一下，红色的指甲盖上落了几颗烟灰。
走了一段后，苏芒开始仰着头大口的喝酒，马力走上前去夺过啤酒瓶，她推了马力一把，又从马力手上拿了过去，开始在头上倒，马力握住啤酒瓶底，她一个转身，把剩下的半瓶啤酒全部浇在了马力的头上。
她把高跟鞋脱了下来，向天上抛去，落下来的时候，一只掉在了路边的草丛里，另一只没有找到。
马力把她摁在路边，把袜子给她穿上，她在马力的小臂上留下一排牙印，渗出来的血和口红的颜色搅在一起，炸开成一朵花。
快要到宾馆的时候，那只酒瓶被一颗小石子硌碎了，在昏黄的路灯下，竟也碎的有些好看。
苏芒捡起一片，在光洁的小腿上划了下去，裙摆瞬间被染红，马力脱下白色的衬衫，包在了伤口上，抱起了她。
她用左胳膊扣住马力的脖子，口中一直念着：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风再一次把她的香水味儿扑了过来，马力一阵眩晕。她的皮肤有些发凉，马力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竟和现在有些相似。
02
那是三天前的一个凌晨，马力路过一家酒吧，听到有人在唱《像艳遇一样忧伤》，声音让人产生一种幻觉，马力走了进去，像是去一个很熟悉的地方见一个熟悉的人。
苏芒穿着碎花裙子，不同颜色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是在播一部老旧电影。马力找了离舞台最近的沙发坐了下来，点了一瓶啤酒。
马力打开手机的录音，记下了她唱的每一首歌。
苏芒放下吉他，眼神直直的盯着马力，顿了片刻，她向马力走来。
马力的心跳声快要盖过舞台上另一位女歌手的声音。
“可以请你喝杯酒吗？”苏芒笑着说。
“当然可以，但你先要说为什么。”
“因为你衣服的颜色我很喜欢，还有你能听懂我在唱什么。”
那天晚上，苏芒喝了很多，在卫生间不停的吐。那天晚上，她们聊了很多，但是聊了什么，谁都记不清了，只是记得那种感觉很愉快，比亲近对方身体的时候还要愉快。
马力问她，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她给了马力一把钥匙，然后就靠在马力的肩上沉沉的睡去。马力翻出她的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叫若水的电话号码，马力拨了过去，是空号。
马力抱起她，走在凌晨的马路上，她的头靠在马力的胸膛，右胳膊扣住马力的脖子，皮肤有点凉，走了一半的时候，高跟鞋掉了一只，这也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事儿。
接下来的三天，白天他们四处闲逛，晚上去酒吧听她唱歌，做了一切恋爱中男女之间可以做的事。
她喜欢光着身子在床上抽烟，吐烟圈的时候会闭起眼睛，像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她不喜欢用食指和中指夹烟，她说这个姿势抽烟不好看，她喜欢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烟，然后用中指去弹烟灰。
第三天晚上，他们去了一个夜场，里面有各种各样发型的人，有几个人热情的跟苏芒打招呼，苏芒拉着马力坐在他们中间，向别人介绍说马力是一个很牛逼的导演，拍过好几部电影，几个露着胸的女的上来敬酒，马力尴尬的笑了笑，喝完了杯中所有的酒。
一个女的递给苏芒一颗药丸，苏芒就着酒喝了下去。马力问那是什么？苏芒很平静的说，摇头丸。
马力拉着她去卫生间要她吐出来，她把马力推到在了沙发上说，又不是第一次吃，反正也活不长了，你别管我了。
从夜场出来后，苏芒的脸色有些发白，马力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说，可能是刚才跳的太猛了，没关系的，我们去酒吧唱歌。
那天晚上苏芒唱了他们两个人一起写的《薇薇安》，那是他们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写的。唱到一半的时候她拉马力上去和她一起唱。
伤口的血止住了，马力把白衬衫解开又给她缠上了在药店买的绷带，苏芒开始亲吻马力的脸颊，马力把她放在床上说，你今天喝太多了，先睡吧。
苏芒说，你能帮我找到一个叫若水的男人吗？我没有保护好他，我很想他。马力说你给我地址，我去帮你找。她给了马力一个发皱的名片。
马力怕离开她会有什么意外，就把名片拍了照让好哥们曾波去找，下午曾波给马力打来电话说，这个若水已经死了，陪一个女孩子飙车死的。这个女孩子现在也失去了消息，听说还有什么病。
苏芒躺在床上，她问马力，找到了吗？马力说，找到了，他过几天来见你。她忽然笑了。
她说，他已经死了，是我把他弄死的，不过没关系，我也马上要去找他了。马力说，我陪你去医院，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她还是笑着说，我这病治不好的，我也该死，但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我要去疯，去尝试一切我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曾经若水答应我，要陪我去蹦极，可他不在了，你明天陪我去吧。
第二天阳光很好，苏芒扎了马尾，画了淡妆，穿了粉红的运动服，像个高中女生一样眨巴着眼睛。她说，等会我们跳下去的时候，你就是我生命中第二个对我来说重要的男人，马力说为什么是第二个，她说因为你来迟了。
她用双手搂住马力的脖子，闭着眼睛把头埋在马力的胸膛上，身体的香味又一次让马力产生幻觉。跳下去时候，她大声的叫着，风声和她的叫声缠在一起，就像凌晨那只绿色啤酒瓶破碎的声音。
上岸后，苏芒就开始发烧，随后就陷入昏迷，马力把苏芒送到了医院。
淋巴癌晚期，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她最多还能活三个月，老医生说。
马力走进病房，苏芒已经醒了，温柔的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痛苦，她示意马力扶她起来。
休息片刻后，苏芒剥了一个金黄的橘子，又一分为二，一半给了马力。
两人对视片刻，苏芒说，我知道我大概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马力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刚想说点什么，苏芒用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苏芒说，你是不是想说你会陪我治疗，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马力擦干眼泪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一定会好的，明天我们就去北京，北京我认识很好的大夫，北京要是不行，我们就去美国。
苏芒笑了笑说，我时间不多了，我希望接下来的时间由我来支配。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次新娘，从五岁就开始幻想我穿白色婚纱的样子，你陪我穿一次吧。
第二天，马力带着苏芒拍了婚纱照，影楼的工作人员都夸马力娶了个美人儿。
苏芒坚持不去医院，她在海边租了一间公寓，在公寓墙上贴满了她穿婚纱的照片。
马力把他养了三年的金毛带去陪苏芒，苏芒每天都会带着金毛去海边散步。
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苏芒走了，金毛在她脸上嗅来嗅去，远处夕阳灿烂，有汽笛声呜咽。
马力把他和苏芒的故事写成了剧本，名字就叫《致所有在旅途中遇到爱情的人》，其中有段台词是这样写的：
你生活在大城市，每天面对上司的刁难，拥堵的道路和便宜的外卖，半夜你一个人躺在出租房的单人床上，胸中仿佛有一只氢气球炸开，你决定开始一场旅行。很幸运，你在旅途中遇到了一个和你一样孤独的人，你们互相拍照，你们一起喝酒，你们产生了爱情。几天的旅行，你们大概了解了对方，结束了这个城市的旅行，你目光看向下一座城市。如果她沿着你的目光牵起了你的手，祝福你。如果你们就此分开，你们应该互相祝福。
如果你在旅途中遇到爱情，请好好对待。
记得拍一张照片，挂在右心房。
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