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桥西365号有一家名为"饭在煲里"的小吃店,店里经营的小吃种类繁多,口感独特,尤以煲仔饭闻名。
店主是一对夫妻搭档,男的膀大腰圆,眼小如豆,戴副近视眼镜,工作时捋起袖子的样子常常被女的戏谑"有文化的屠夫";女的虽小巧玲珑,但前凸后翘巨有型,一对丹凤眼儿乌黑透亮含秋水,不要说令上门消费的男人垂涎三尺,就是女人见了也要艳慕三分。女的貌美出众,店里主营的煲仔饭口味又极其独特,无人能敌,久而久之,被人们调侃成"煲仔西施"。女的跟男的站一块儿,乍看,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一坨牛粪上。其实,两人的感情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我家就住路桥西,懒得开火的日子里,我的胃就交给"饭在煲里"喂养。一来二去,我与"煲仔西施"混了个脸熟,最后竟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人们只道"煲仔西施"人美,煲的饭美,却不知道她是一个有故事的美人。要不是与她成为闺蜜,她的故事一定会烂在肚子里,直到终老。
1
70年代末,一个秋风萧瑟的傍晚,陕北的一扇民窑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似乎用声音努力抗争着命运的不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里,她是出生的第五个女娃,也是母亲肚里的遗孀。父亲在八个月前出窑烧砖时,窑洞坍塌,被永远的埋在了地底下,尸骨无存。为了给父亲留后,母亲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还是生下了她,可依然没有逃脱命运的魔咒。
自打生下,她就是个错误的存在,不仅整个家族不待见,连亲生母亲都弃之如敝履。战战兢兢活到半岁,终于被母亲托第三方撂到四十里开外的一户翟姓人家。也是托人打探到,这户翟姓人家的女主人婚后五年未育一子,想要抱养一女"压床头"好生养。
刚送到翟家,一家人捧若至宝,好吃好喝的侍候着。男主人是走街串巷的货郎,生意人的脑子活络。别人家温饱问题尚未解决,他们家已间或吃到喷喷香的黑猪肉,这孩子的命运也算有了转机。
说来也怪,这女娃与男主人越长越像,左邻右舍开玩笑,莫不是亲生闺女遗落别家?男主人浑身抖了个激灵,自此,对女娃越来越疼爱。女娃三岁时,女主人果真怀有身孕,这孩子的使命算是功成身退,待遇也一落千丈。
2
女主人自第一胎生下个女孩后便如放闸的水一发不可收拾,每间隔一年便产下一婴,且都是女孩儿。抱养的女娃在这家的地位可想而知。开始男主人还总护着她 ,随着孩子越生越多,他也开始麻木不仁,任由他人欺凌。
因为女娃年长,女主人不仅勒令她照顾妹妹们,还要承担一些家务活儿。寒冬腊月,你能不能想象,七岁的小女孩衣着褴褛,缩着脖子,一边瑟瑟发抖的吸着鼻涕,一边用肿胀的通红的小手搓洗着全家人的衣服的场景?都说人心是肉长的,蒙在鼓里的女娃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到计划生育政策问世时,这家已生育四个女儿,加上女娃一共五个女孩儿,他们同样绝了后。孩子多了,日子就清苦,女主人张罗着将女娃送还回去。经多方打听,送回到原村落后,女娃的亲生母亲一家已不知去向,听说改嫁到远方。女娃因此知道了自己的生世,与此同时,男主人也终于明白女娃跟他越长越像的原因。养父实为生父,但这个秘密只有男主人知道。
话说十年前,男主人,即女娃的养父,挑货郎游走经过女娃家乡村子时,天已黑透,村子里零星的散落几豆煤油灯火。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男人又累又饿,实在无法行走,只好随便敲了一家大门,意欲讨碗饭吃,顺便借宿一晚。开门的是位怀抱半岁左右女婴的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后躲闪着揪着母亲衣摆的三位穿着补丁摞补丁衣裳的黄毛丫头。
男人不好意思的说明来意,并表示愿意以货物补偿。仨娃满怀期盼的眼巴巴地望着琳琅满目的小货品,到口的"不方便"三字硬生生的被妇人憋回了肚里。妇人的男人外出烧窑半年,家里没有男丁,留陌生男人夜宿,势必引人侧目。妇人与男人商量,请他待天边破晓之时务必立即启程。
妇人将男人让进屋,张罗着下了碗面条。两个聚积起来,原本打算用来换取油盐钱的鸡蛋,也做成了荷包蛋埋在了碗底。吃了荷包蛋面条的男人很快恢复了元气,为表达对妇人的感激之情,男人回报了些零食及日用品,见妇人家徒四壁,又留给妇人三块钱。那个年代的三块钱,相当于如今的三百块钱的价值吧。妇人的男人已半年不归,家里没有多少进账,三块钱能抵挡些不少缺盐少油的日子……妇人对男人自然是感激不尽。
安排一家幼小睡下,妇人与男人也相继躺下。同睡一张大炕,两人中间隔了四娃的距离也就如同隔了条银河,原本以为不会有任何节外生枝的机会。
睡到半夜,也不知道是谁先撩拨的谁,总之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欲迷蒙间,欲火焚身时,已不能自控。待双方丧失的理智回归,一切已无可挽回。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男人便挑起货担仓皇而逃,这段孽缘也便戛然而止。谁也不曾想,这段孽缘竟种下了祸根。
3
女娃唯唯诺诺在翟家长到十二岁时小学毕业,养母让她退学在家务农,尽管她的学习冒尖儿。十二岁的女娃已出落的有些俊俏的模样,但个子不高。十二岁的女娃与养父越长越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雕刻的。十二岁的女娃已不仅会侍候小的,还能帮衬老的。
妹妹们哭了冷了饿了都找女娃,女娃俨然是个小妈妈;家里所有的家务活由女娃包揽,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喂猪、放牛……小小的肩膀背负着许多不该承担的辛苦与心酸。女娃躲在被子里头不知道流了多少委屈的泪水。她憧憬有一天,亲生父母捧着七彩云衣带她远离这里……
这个时候,"养父"已经南下东莞打工,一年回来一次。"养父"不在家的日子里,女娃便顶替半个劳力使用,跟着养母一起下地播种、锄草、收割……
就这样过了四年。有一天,收到电报说,"养父"在东莞出了事故,请家人速去照料。养母与几个亲戚抵达东莞时,"养父"气若游丝,将其他人支使到病房门外,只留女娃的姑姑在身边,告诉了她那个讳莫如深的秘密,讲完便撒手人寰。"养父"做工时,从正在承建的四楼外墙外搭建的隔板上意外失足落地。送到医院时,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之所以能支撑到家人的到来,完全靠的是意念。现在想来,一定是不想守着秘密到九泉之下吧。想必,当时亲生母亲将她送给翟家也是有意为之吧。
失魂落魄的养母抱着"养父"的骨灰盒回来,安葬之后,那个秘密也就成为公开的秘密了。女娃的背后总是传来村里的长舌妇们不怀好意的闲言碎语,这让原本就自卑的她更加抬不起头来。知道秘密后的"养母"对她的态度也更加变本加厉,常常指桑骂槐……如果说之前是委屈,现在就是着着实实的屈辱了。她想,若有人愿意带她逃离,她一定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