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二)

女儿这么小就有很大的脾气,有时候倔强的让人很气恼又拿她没办法。之前经常听婆婆和姐姐说我老公小时候脾气就是一流的又倔又犟,所以我就认定了女儿的这种性格是随老公。老公总是笑笑,因为他曾经是全家公认的“剌子”,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也就欣然默认了。

直到去年新年到我舅舅家走亲戚,才为他“平反”。一顿饭时的功夫,我姨和我舅都说女儿不仅长得和我小时候很像,就连倔脾气都一样!接着他们就把我小时候的种种“劣迹”谈笑一遍。

老公不忘开玩笑说,原来我被冤枉了,小涵是随你啊!我见他眉开眼笑开心得意的样子,反驳他,随我怎么样,你也好不到哪去啊!接着我们都笑了,女儿不论随谁都会带点臭脾气。

记得很小的时候,差不多四岁的样子吧,我有一个让母亲很头疼的坏习惯,一旦有什么让我不乐意,我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刚换的干净衣服一会儿就被弄得脏兮兮。

那个时候有几个月的时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因为二舅胃癌晚期从医院转回家,需要有人照顾。母亲心情不好,白天和我姨说着话她们就红了眼圈,晚上我也见过她哭过两次。我不懂她们为什么哭,一会和二舅说起话又高高兴兴的,总觉得大人哭都是正常的,她们不用人哄,过不多久自己就好了。

我每天还是像滑溜的鱼一样在大人们中间穿来穿去,母亲警告我不许乱跑,安静的在一旁玩。我在一边总觉得不好玩,不一会又凑到她们中间。

忘记了什么原因,我挨了几次打,母亲发怒的样子让我很害怕,我越是害怕越不逃跑,只想坐在地上或者挤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我的这个样子,让母亲更加生气,她打的累了拿出纳鞋底的针吓唬我,让我自己起来,问我知不知道错了。我害怕被针扎,嚎啕大哭,挥舞着手弹着腿踢着脚越发的撒泼打滚。母亲又气又恨直咬牙,声嘶力竭地责骂我,直到亲戚赶过来劝住她。母亲撇下手里的针,返回身到屋里坐下,默默抽泣起来。

我被一个亲戚拉起来,牵到一边。她一遍安慰我一遍抹掉我的鼻涕眼泪,拍掉我身上的土。有时还会弄那人手上鸡粪,然后她往往会说“你看弄了我一手鸡屎,脏不脏啊,臭不臭啊!抹你脸上好不好啊!”这类逗我开心发笑的话。我噘着嘴躲开,心里想笑,却不好意思,想起了那几只鸡。耳边对我说的以后不许气我母亲的话,我一点也没听进去。

姥爷喂了一只公鸡和几只母鸡,它们总是在人最讨厌的地方拉屎,比如堂屋门前,廊下台阶上,院子里的路上。母鸡又蠢又笨重,伶仃的小腿驮着臃肿的身子,有时懒洋洋地把头反插在翅膀里单腿立在屋檐下。我总喜欢悄悄地靠近它们,跳起来大喝一声把它们吓得摇摇摆摆地咯咯哒四散跑开。公鸡总是很神气的模样,我不敢招惹它,有时不留意靠近它,它会朝着我尽力伸长了脖子,脖上的毛都炸开竖了起来。那个凶相让我可恨又不敢惹它。

有次天气很好,太阳很暖。母亲陪二舅坐在廊下晒太阳,那时他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眼睛下陷,有些可怕,和生病前完全是两个人。受了很多病痛折磨,他的视力和精神都不好了。他本来脾气就不是很好,生病后脾气更大,我不敢到他身边,母亲陪着他的时候我总远远地在一旁玩。

那天他心情还不错,指着我问母亲,压水井旁边那个穿红毛衣的,是不是彭彭啊?母亲笑着说,是她,除了她还有谁这么皮?

二舅生前我不敢到他身边。他去世后停灵在家里的几天,我却经常跑过去看他。母亲不让我靠近,我不懂她为什么这么严肃。后来我跟着一队人去火葬场,那是我第一次乘坐公共汽车,那时我可能还不晕车。隔着玻璃窗,我看到光秃秃的杨树枝丫在发白的日光下飞快地往后退。车里的人都沉沉闷闷,车窗外没有一点活泼的颜色,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真没意思。

埋葬二舅的时候,母亲应该和她几个姐姐在前面哭的比较厉害,我被小舅带着。我呆呆地站在人群里看着,小舅让我哭,问我怎么不哭。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一滴眼泪也没有。

哎,那个时候还是太小了,什么都没经历过,哪里懂得眼前的大人们是在做什么。不懂得生活的辛酸苦辣,不知道人间的生离死别,所以不懂得母亲的心思,也不能体会二舅正当壮年离开带给亲人的悲痛。

我只知道不久我还会和母亲一起回自己的家,不久天就暖和了。后山上开了各色的花,我可以在草坡上打滚,去林子里扑蝴蝶。村子旁边的河沟水满了,也暖了。我可以在竹竿的一头绑上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吃完的罐头玻璃瓶口上,瓶子里装一些干馒头或者白石子,去河沟里钓小鱼。

那水清浅的很,屏息眼看着小鱼儿好奇或者贪吃跑到瓶子里,猛地拉起竹竿吊起罐头瓶,放稳在草地上。扑过去跪在地上,猫腰伸头看玻璃瓶里有没有收获,有时一个也没有,有时有几条在里面急急地乱窜。

你看,我的世界也很生动丰盈,虽然那时我懂得还太少。

二舅的三天过完,又过了一日,母亲果然带着我回家了。


生活不在远方,就在我们之间。让我们一起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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