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房间》。

不知道剧情的时候,我很肤浅地只想到房间,也许因为我从来没有拥有过。

一直到五年级,我们一家都挤在出租房。那个房子因为承重墙而特别。我们先把自己放进去,接着很自然地是满足生活的东西——床、旧木桌、锅碗瓢盆和一面帘子。帘子是比承重墙更为伟大的东西,它掩盖了一切生活中的必要和无法逃避。这个屋子看起来小,却怎么都放不满。和Jack的房子一样,不管从哪个方向,都走不到尽头。直到一个夏天的早上,门外路过一群孩子,他们的鞭炮从门框上飞进来在屋子正中猛然炸响,它才算真正完满了一次。

曾经隔壁的茶铺老板想把这个出租房一起租下来,打通之后有更大的店面,可是因为有一面承重墙被街道的人拒绝了。我松了一口气。后来整条街都要被改造,墙不墙的也无所谓了。搬家的时候我在上学,正好是那个为了没带的作业让我回家拿的老师的课,那时候我哭着跑回家,我妈正蹲着搓衣服,湿着手让我再去买个作业本。与此对应的画面,则是更小的时候,我终于从几百米以外可以看见我们铺子的幼儿园冲回家,裙子和背上的机器猫荡来荡去,她穿着红色的风衣站在门口,正年轻。

我们搬到了外婆家,住在二楼上。二楼有两间房,一间是舅舅以前住的,现在给我们,一间放杂物。夏天热的时候,我会跑到杂物间睡,勉强算是主人。我看小说,做手工,听风,发呆,等火车轰隆隆过震得整个房子摇摇欲坠,于是这个房子也就渐渐满了。有了我用易拉罐做的眼镜和手上莫名多出来的几道伤口,我似乎更自由了一些。风从来都是屋子侧面吹过,破窗上的塑料袋扬起,像是抚摸外面田野的轮廓,也趁机对着远方断线的燕子风筝挥手。

后来我走得更远了。那是别人多余的房子。它在一楼,白天也要点灯,橘黄的灯光乏味无力。我和外婆的房间靠外,竖着一根根铁条的窗户俨然一个屏幕。小区里有一户人家每天半夜都要做饭,炒菜的声音就像下雨,我弄错过无数次。好不容易等到一次真正下雨,我试图录音,却发现手里小小的诺基亚反复陈述的,只是一段冗长的自生自灭。还有一次,一个卖花的婆婆从窗口递给我一朵,说只要一块钱,她披着塑料雨衣,头上套的塑料袋在雨中扬起。等不到我的回应,她走向下一个窗户,她的声音被天地间的雨声盖了过去,这次也许是,姑娘,这朵花送给你吧。

外公就是在这个一楼的房子里走的。那时候我高三,小出租房早已经换了个白炽灯,可是留不住他。他们都说,外公活着是遭罪,外公自己也说,我也没做什么坏事,还老是叮嘱外婆他走之后不要告诉河那边的人。我不是河那边的人,可是我却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我爸一身土来学校找我,我的预感还未挣扎就被证实了,干什么都来不及。

时间有各式各样的分法,每一个单位里你无法不真实地去面对。虽然今天是个突然的雨天,可我,除了抱怨几句天冷再无别的念头。现在住的地方没有了火车,倒是常常能听见飞机的轰鸣。风筝要在别人的朋友圈看到,线没有断,可是已经乱成了一团。易拉罐眼镜和硬床板上诡异又极具预言气质的梦,也不知去往了何方。

只有我和我的房间,永远的追逐,疲累与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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