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现在是2023年的一个冬夜。
在苏南这一块,冬夜并不算过于寒冷。但是,谁愿意在十二月份出来吹冷风呢?这个时候小孩子都在家里备战一月份的期末考试,大人们还在年终核算或者外出要债。即使是不忙的人,想必在家里开个暖锅,煮点贡丸,蛋饺之类慢慢品尝,都比在漆黑一片中citywalk惬意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总是会有一些违背常理的情况出现。当然,此处并不谈论有理想的文艺青年希望在寒风中感悟自身灵魂的故事。
“好冷啊......”此刻,一名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高仿蒙口的男子,正坐在镜子湖公园湖畔的长椅上。他的左手如同被焊住了,死死地插在口袋里,而右手则拿着一瓶还剩下一半的“江小白”。通过微弱的灯光,他看清了他那倒映在酒精中的脸。他感到惊恐,内心就像被针刺了一般,感到一种延续的,酥麻的疼。他不敢相信为什么短短几日,那可谓风华正茂的自己,竟变得如此消沉,像是西方油画里那躺在地上的骷髅。
他看着停靠在镜子湖畔,黄鸭状的游船,眼泪如同春季的雨一般,将他的视线温柔地模糊了。在风中,眼泪散发的热量成为了近乎无人的公园里唯一温暖他的东西了。
模糊的视线中,湖畔的景色竟逐渐延展开来,游船变成了店铺,树木化作了行人,就连漆黑的,靠想象力能看到银河塌陷的夜,也变成了一个夏季不需滤镜就显得通透而又湛蓝的天空。十四年前南方广场的轮廓逐渐显露了出来,那三岔路口常常堵车的样貌也被复刻了。
“侬好,买一听可乐!”
“小听装的是吧,一听三块!”
“诶呀,不好便宜点吗?我买回去给家里囡囡喝的,我可是大热天专门跑下来的啊。”
“嗯......好吧,那卖你两块五吧。”
“谢谢侬!”
买可乐的人走远后,王建鑫用盛湖话小声地骂道:
“盛湖话都不会说!装什么桑黑宁!唉,真的后悔卖他两块五了,我怎么就心软了!”
王建鑫的杂货店,开在南方广场的一家歌舞厅楼下,虽白天生意一般,但一到华灯初上之时,过来买烟买酒的人便如同长龙,络绎不绝。有人为此调侃他说“王建鑫,你做的可是全盛湖镇年轻男女的生意啊!”
但说来也好笑呢,王建鑫的杂货店一直赚不了什么钱。因为他实在是太好还价了,原先十块钱的东西能被砍到五块钱,五块钱的东西甚至能砍到一块钱,为此也有人调侃他说“王建鑫,你做的可是全盛湖镇年轻男女的慈善啊!”
每当看到还价的顾客远去,王建鑫总是会暗自诅咒那个人,指控他们利用人性的善良,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最大化。不过在盛湖镇,精明的人居多,王建鑫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这边可以把他定义为一个不会赚钱的,只会诅咒人的蠢人,但也未免不可把他定义为帮大家降低物价的,提升货币购买力的,品德高尚,救济贫困的圣人。
“肚子饿死了,去吃一碗面吧!”诅咒完那个人后,王建鑫的脑海里蹦出来这么一个想法。
于是呢,王建鑫穿过马路,打算前往杂货店附近的一家面店。在穿马路的时候,一辆电瓶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差点把他撞到。
“兴西啊?(寻死啊?)撞了我你赔的起吗?”
“自己没看路吗?”电瓶车上的人也狠狠地骂道,接着便光速跑路了。
“唉,盛湖镇人越来越多,素质倒是越来越低!我还记得十年前......”王建鑫刚想说什么反驳,才发现自己并记不得十年前的事情了。
到了面店,王建鑫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朝着面店的老板有些无理地喊道:
“老板!一碗鳝丝面!”
“知道了知道了。”老板也有些不耐烦。
“诶,这不是建鑫吗?”此时,坐在邻桌的一位男子惊讶地感叹道。
王建鑫朝着邻桌望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