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在河北经营多年,口碑居然还不错——这感觉,大概像你千辛万苦赶跑了前任租霸,结果街坊邻居都夸那租霸“虽然欠租,但会修水管”?曹操明白,光靠刀把子,坐不稳这“新业主”的位子。得收买人心,或者说,得重新定义“人心”的归属。
曹老板的操作,颇有点行为艺术的味道。第一步,他亲自上门“慰问”袁绍的遗孀刘夫人,把袁家被抄的仆人、珍宝打包送还,还额外赠送成堆的丝绸棉絮,吩咐官府:“以后袁家老小的口粮,公家包了!”这姿态,摆得比哭坟那次还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曹操是袁家情深义重的老管家。
但这只是开胃小菜。曹操知道,对老百姓喊“兴复汉室”,远不如喊“免租”来得实在。他大手一挥:“河北的乡亲们!你们被袁家父子祸害苦了,今年的租税,免了!”(这一刀下去,割的是曹操自己的肉——他当时家底也不厚实,免税意味着真金白银的损失。可曹老板赌了,赌的是民心比钱粮值钱。同时,他还祭出了另一把镰刀——狠狠打击兼并土地的豪强。这下,老百姓真乐了:新老板既免租,还收拾恶霸?这波站队,似乎不亏。
这边忙着怀柔,那边还得磨刀。袁谭,这个名义上投降了的袁家“大孝子”,像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曹操和他,彼此心知肚明:所谓“归顺”,不过是袁谭被弟弟袁尚揍得走投无路时的权宜之计;而曹操的“接纳”,也只是腾出手收拾袁尚前的缓兵之计。忠诚?在绝对的力量诱惑和生存危机面前,这玩意儿像层窗户纸。所谓“忠臣”,多半是没能力反或者不敢承担反叛的后果;而“奸雄”,往往是掂量过自己斤两,觉得能掀桌子且兜得住底的主儿。
袁谭的危险系数极高。他是袁绍长子,在河北这片地上有天然号召力。只要给他点喘息空间,让他攒点家底,绝对是个定时炸弹。曹操可不想哪天自己带兵南下打刘表,后院河北突然竖起“袁”字大旗。这隐患,必须铲除。道理跟后来赵光义坐稳龙椅后,必须让亲弟弟赵廷美和侄子赵德芳(就是评书里威风八面的八贤王,实际历史上23岁就“寝疾薨”,窝囊得很)“自然死亡”一个逻辑——血缘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留着就是养蛊。
所以,当袁尚一溜烟跑没影,曹操立刻撕下了温情面具。袁谭这小子也不老实,趁曹操追打袁尚时,偷偷摸摸收编弟弟的残兵败将,扩张地盘。这行为,搁在上下级关系里,叫“擅自行军”,妥妥的造反前奏。曹操乐得抓住把柄,立刻悔婚(之前为稳住袁谭,曹操牺牲了儿子的婚姻),把袁谭的女儿退货,然后大军开拔,直扑袁谭。
公元204年十二月,曹操兵临城下。袁谭脚底抹油,连夜逃到南皮,背靠清河布防。乌桓峭王想派五千骑兵支援袁谭,结果被曹操派去的嘴炮特使(史书没留名,堪称古代最牛销售)给忽悠瘸了,按兵不动。
转过年正月(205年),曹操猛攻南皮。袁谭这回倒硬气,从早上打到中午,愣是没让曹老板占到便宜。曹操急了,抢过鼓槌亲自擂鼓,士气瞬间爆棚,终于打崩了袁谭。袁谭披头散发,策马狂奔。追他的虎豹骑(曹操的精锐特种部队)一看这派头,认定是条大鱼,穷追不舍。袁谭从马上摔下来,回头急吼:“喂!放我一马!我能让你富贵无边!”话音未落,刀光一闪,人头落地(《三国志·袁绍传》注引《魏氏春秋》)。曹操顺手把袁谭的谋士郭图等人也收拾了,灭门套餐安排上。至此,冀州才算真正姓了曹。
史书一笔带过,但过程绝不轻松。有个细节像颗硌牙的砂子:正值寒冬,曹操运粮的河道冻得梆硬。他征发老百姓去破冰开道。这活儿又苦又险,简直是冰河版的“纤夫的爱”,没几个人乐意干。于是,大批百姓逃亡,躲避这要命的差役。曹操也急了,祭出铁腕:凡逃避破冰差役者,杀无赦!而且,日后就算想投降,也不接受!(《三国志·袁绍传》注引《九州春秋》记载)高压之下,逃跑的人少了,河道的冰也破了,军粮运上来了,袁谭被打趴下了。
讽刺的是,事后,有些当初逃跑的人又跑回来自首,跪在曹操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命。曹操看着他们,大概心里也五味杂陈。他摆摆手说:“接受你们自首吧,违背了我当初的军令;杀了你们吧,又显得我连认罪的人都不放过。你们啊,还是回去躲着吧,别让当官的抓住。” 百姓们哭着走了。结局呢?史书冷冷补刀:“后竟捕得,皆杀之。”——终究还是被抓回来,全砍了。
你看,曹老板的“仁慈”,在“放你一马”和“格杀勿论”的叠加态中,最终坍缩成冰冷的刀锋。他懂得民心向背的密码(免税、抑豪强),也深谙权力游戏的铁律(斩草除根、令行禁止)。河北的冰面碎了,袁谭的头掉了,老百姓的血也流了。曹老板的天下,就在这怀柔与镰刀的交响曲中,一步步铺展开来。至于那些夹缝中的眼泪和哀求?在宏大叙事的冰层下,冻得梆硬,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