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不在人前承认,那个人是她的初恋。面上始终藏着离开时强忍住眼泪的倔强,可心里兵荒马乱地痛着还在一遍遍提醒着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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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爱抽薄荷味的烟,极细极细的那种。她喜欢看他眯着眼,窝在沙发里抽着烟,一脸专注打量她的模样。
他的鼻梁高挺,眉眼分明坚毅。很多次,她歪着脑袋死死盯着他,总禁不住小声赞叹:“你怎么会生得这样好看呢?”他总淡然一笑,轻触她的鼻子,说她,傻子。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她爱他。她常觉得连这房间里的家具,连带厨房里的一筷一碗都能察觉到。
她为他备好一日三餐,虽然他常常只回来吃一顿晚餐。她把他房间里的家具物件日日擦得光亮如新,他总爱乱丢他穿过的衣服。她总捡起来,小心地为他清洗干净。她始终记得他穿白色衬衫要扣到第几颗纽扣,领带要怎样打才最得体。
她知道他工作忙,晚上应酬多。晚间喝酒必会胃痛,所以她总在他床头提前放好胃药。她不能吃辣,却一直为了迎合他的口味,做菜总是辣辣的。还有,他最爱喝街边的85度。
也是在爱上他之后,她才惊觉,自己的记忆力原是那样的好。虽然她现在仍常常记不得自己银行卡的密码,记不得父母的大小日子,可独独是有关他的一切,她日日念着,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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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她的初恋。
记得他第一次问她,谈过几次恋爱时,她顿时红了脸。她知道他老道久经风月,有些气恼也有些怕,只得诚实地回答:除你之外,再无别人。他看着她,第一次如孩子一样笑了,耳边听见他说,傻子。
“25岁才有初恋,你别笑我。”她依偎在他怀里小声的叮咛着。
他笑得轻快利落,却把她搂得更紧了。那一刻,漂泊了小半生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归属感。可她不知为什么,心头略过一丝的不安。
他们的关系,他从未对别人提起。她有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他亲手饲养的小小金丝雀,虽未被圈养,却始终只能默默守在他身后。有时候,烦了,她也会跟他急,他总不慌不忙,说着,“别闹。”
抬头看见他好看的脸,耳边温柔的话语热热的打转,她的心又软了。她始终觉得他是她生命里的一场劫,她逃不开,她也不想逃。
看着桌子上她新买的桌布,阳光懒洋洋照进来,她突然觉得此刻很有岁月静好的感觉。她想起了曾与他相识的点滴,他们一起工作时那些嬉笑怒骂的场景。
起先她不喜欢他,准确来说,是不敢喜欢。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卑微渺小的她会站在他的身边,因为他是那样的高大明亮。
她当时觉得,与这样的人能成为工作好伙伴关系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却不想,一日日单调的工作,却因着两人的相处变得日益丰富起来。
他爱叫她傻子,爱找机会捉弄她,却又总能恰到好处的帮到她。他最爱看她对着他的恶作剧一脸不知所措的小表情,喜欢听她那温热软软的话语。
她不知在何时,心已经悄悄不属于自己,她捂着胸口。她的眼睛,她的脑海,她的心里,连那不清醒的梦里,满满都是他。
她忘不了那一天,他霸道而固执地想要拥有她。一想到那时的场景,她的心还是慌乱得厉害。
他是那样的遥远,却又是那样的近在咫尺。那一刻,她忘了,也顾不得了。忘了年龄,忘了身份,奋不顾身地答应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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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日过去,她的热情只增不减。可他对她呢?她忽而又难过起来,看到餐桌上为他备好的晚餐。是他爱吃的菜,他胃不好,她今日特意煮了养胃的粥。她环顾了一下房间,感到清冷得可怕。
她这才想起,他已经两个月未曾踏进来过了。
想念的时候,会觉得周身都是他的影子,她总奢望一个不经意的回头,便能重新看到他。
她走进卧室,床单是她前几天新洗的,她俯身还能嗅到干净护理剂的味道,可是他的味道却日渐变得遥远起来。
她打开了衣柜,空荡荡只剩下她三个月前新买的一条裙子,最底层散着几件零碎的小内衣,再无其他。
阳台上还摆着几个月前她为他买的雏菊,她如此用心的照料,它还是枯死了。
她呆呆的望着这一切,用力掐自己的胳膊,希望这近似腐朽的一切只是个梦。可是疼痛感让她一直压抑着的眼泪喷涌而出,他终究还是走了,她喃喃道。
她想起一个月前,他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冲着她骂,人模狗样。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趁他睡熟了之后为他接了个电话,并诚实告诉对方,他已经睡着了。只是过了一会,那电话里的人自称是他的妻子。
她没想争什么的,她从不爱跟别人争。小时候父母离婚,她也没被任何人争着抚养过,她一直那么乖巧懂事跟在奶奶身边长大。被他骂着时,她才惊觉,那个男人,她从来未曾了解过他,一分一毫。
那个女人后来没有找来,他却提着包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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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记得他那天看她的眼神,红红得冒着火,像是要把她整个撕碎。她仔仔细细跟着他的神情,渴望从中捕捉到哪怕一丝丝带着心疼或是不舍余味的眼神,可是,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
似乎,有关她,只是他无关痛痒的一个梦。她甚至没能有机会开口向他问一句,为什么。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说开始的是他,说喜欢她的是他,骂她人模狗样的是他,处心积虑离开的也是他。
她想起,他从未对她说过爱,也从未告诉过她,他有妻子。
这屋子里他的气息太浓,她困在回忆里久久未能出来。他的笑,他偶尔落下的好,还有那半真半假,近似宠溺的神情。
她从未被一个异性如此待过。自他之前她既没被爱过,也没爱过别人。所以她忘不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恨,醒了的时候她也恨,可恨着恨着,还是恨自己,恨那个放不下他的自己。
她看着衣柜里那件粉色的裙子,她擦了擦眼泪,取下来胡乱套在身上。这是他们一起逛商场他为她选的,他曾说,她穿粉色最好看。
她瞥见了镜子上贴的森林小鹿的贴纸,想起他之前冲她晃晃手里森林小鹿的钥匙扣,他知道她是极喜欢的,可是他终究还是略过她渴望的小眼神,说了句,这是我妹妹的,便把钥匙扣收了回去。
她开始努力的拼凑他对她的好,试图说服自己,20多年也算是有人爱过。她记得他饶有趣味看着她叫她傻子的情景,记得他唇间软软有薄荷的香,记得赖在他怀里的温度。那一切,她还是那么的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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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只想着爱一个要给他全部,却忘了看,那个人的全部里,有没有她。
她起身去打开窗户,把餐桌上的晚餐倒掉,她真的哭了很久了。这是第几次尝试忘记又失败了呢?
忘不了就不要忘记好了,她走到阳台扔掉那盆死去的雏菊想。
记着你,然后好好的去爱别人。
手机里田馥甄的歌声婉转响起:
我就不相信我会赖着不放掉,想到快疯掉……
她该大扫除了,趁着今日一切大好,她想把有关他的一切全部扔掉。
心呢?她不知道。
寄住了不肯交房租的房客,时间久了,就忘了吧。
“总会把他戒掉的”,她边收拾边反复叨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