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天傍晚,王大人家的院子里站着四个人:王大人和三个下人。几个官兵在外面把守着院门。
王大人身穿平日里断案时的官服,表情严肃地看着下人们,他迈着公堂上那种缓慢而威严的步伐,绕着他们走着下人们纷纷站得僵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抬手扶了扶官帽,又捋了捋胡子,然后说:“你们就没有人想跟本官说些什么吗?“
平日里侍候夫人的阿白说:“大人,您就让我们再找一找吧,那银子一定是掉在什么地方了,我们今天一定能把它找出来!“
“闭嘴!“王大人早已没有了耐心,他走到阿白面前怒视着他,“这一百两银子就是在夫人那里丢的,你的嫌疑最大!“
听了这话,旁边的阿力和阿石感觉松了一口气。
王大人接着说道:“你们以为本官会善罢甘休,就让事情这么不了了之吗?别做梦了!本官今天一定要把那个可恶的贼抓出来关进大牢里去!“
阿石怯怯的说:“可是——它也许是真的丢了呢......“
王大人听了怒不可遏,眉头一下子拧到一块,说:“够了!找了这么多天都不见影子,这分明就是有人把它藏起来了,而这个人就在你们三个中间!还要跟我装傻吗?哦,我看你们恐怕是串通好了的!“
阿力和阿石立即表示,他们一个整天待在柴房,一个整天待在大人身边,是绝不可能偷银子的。
王大人回到他们面前站定,整了整官服,再开口时语气轻松了不少:“今天你们再怎么装傻也是没有用的了,因为我已经有制服你们的办法了。“
三个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他又说:“我现在要离开一会儿,你们三个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院子里!“说完转身出了院子,然后两个官走近挡住了院门。
(2)
王大人刚走,看柴房的阿力就开口了:“阿白,你真的还不打算承认吗?“
“承认什么?那不是我拿的!“阿白的脸涨得通红。
阿力说:“你还在狡辩什么呢?我们两个根本没有机会拿的呀!“
“我说了不是我!“
“阿白兄弟,“阿力语重心长,“咱们三个中间我最懂大人的心思,你要是死不承认,只怕到时候咱们三个都得坐牢呀,你就那么忍心连累我们两个吗?“
阿白大声地说:“王大人已经有办法了,他不会冤枉我的!“
两个人都站到阿白面前,开始是劝说,后来就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
阿白一开始还在为自己辩解,后来就双手抱头,蹲到了地上。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王大人回来才结束,一见大人回来了,三个人又都立即变回了站得僵直的状态,和之前不同的是,阿力和阿石现在眼里满是怒气,阿白的眼里则全是泪水。
(3)
王大人刚刚去做了什么呢?原来是去了县里的包老先生家。据说这位包先生是包公的后代,他虽然没读过书,却养了一只断案如神的狗。王大人这次就是来借狗的。
有一次老先生家丢了银子,他就带着这条狗在街上挨家挨户地察,走到一家人门前的时候,这狗就不再往前了,而是对着这家的大门狂叫起来,叫得这家人鸡飞狗跳,最后老老实实交代了过错,还上了银子。
这一叫它就出了名,从那次之后很多人家里丢了东西都来借狗用,它也从来都不让人们失望,它原本叫大黄,后来人们都称它为“包黄“。
可是包大人一直没有借狗用过,因为毕竟在这里他才应该是专业断案的,这次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才来借狗。
包大人现在又回到了下人们面前,和之前不同的是,他手牵着那只全县有名的大狗,他自信地看着下人们,轻轻呼了一口气,说道:“在它面前,还不承认吗?“
三个人心想,大人平时没少抱怨这条狗抢他的风头,现在竟然委屈自己把它借来了,看来真是下了决心了。
然而没有人说话。
王大人冷笑一声,一甩手丢下了绳子,包黄立即冲了出去,围着院子转起圈来,它走起路来竟也有那种一步一顿的威严的派头,而且长长的嘴里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吼,听得人后背直发凉。王大人双手抱在胸前,稍稍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
(4)
包黄绕了有七八圈,三个人都被吓得一身冷汗。突然,它一跃来到阿石的面前,开始狂叫起来。阿力和阿白同时松了一口气。
阿石被吓得直哆嗦,他连滚带爬地来到王大人面前,“扑通“一下跪到了他脚下:“大人,那银子真——真的不是小人拿的呀!“
包黄追到他身边,依然对着他狂叫,王大人低头看着他:“好啊,这三个人里面就属你跟我的时间最长,这事竟然是你干的!“
阿石全身发颤,双手几乎支撑不住身子,含含糊糊地说:“大人,您每次出门的马车钱不是二十文而是十八文,那多出来的两文都被我收了......“然后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继续说道:“可是那一百两银子确实不是我拿的呀!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干这种事情呀!“说完就开始不听地朝大人磕头。
包大人看看狗,狗不叫了,看来银子的事真不是他干的。
(5)
两个官兵把阿石带了下去,包黄重新围着院子绕起了圈子,王大人也重新摆出了刚刚看戏的姿势。
阿力和阿白刚刚才轻松了一会儿,现在又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它又转了四五圈,突然冲到阿力面前大叫起来。阿力当时腿一软就瘫倒到了地上,花了不少力气才终于跪了起来,他爬到王大人面前,面无血色,说:“大人,其实一斤柴只要九文钱,而不是十文,我也骗了您的钱......“
王大人气得直喘粗气:好啊,这两个混蛋是坑了我多久!
“可是那些银子小的可绝对没碰过呀!“阿力说完这句话,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
王大人又看看狗,它又不叫了,看来也真不是他干的。
(6)
不一会儿,阿力被官兵抬了出去,狗又重新开始转圈了。可是王大人可没有了刚刚看戏的耐心,他提起官服的下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阿白面前,揪起他的上衣,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个大巴掌然后说道:“哈哈!果然就是你干的!我早就说过了就是你干的!也许你不信,狗兄,可是我可是真的早就知道了!今天把你请来其实是想看看你断案到底准不准,现在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哈!英雄所见略同!“
不知已经压抑了多久的愤怒和嫉妒都一股脑发泄了出来,王大人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他扶了扶刚刚抡胳膊时弄歪了的官帽,转身就要叫官兵过来。
阿白的脸上顿时肿了起来,他连忙跪下,拉着王大人的官服下摆说:“冤枉,冤枉啊!“
王大人一脚把他踢开,说:“混账东西!狗兄啊,你也不必再转圈啦,现在已经真相大白啦!“
然而这时,包黄竟冲到他的面前叫了起来,他开始还以为它要找的事他背后的阿白,赶紧让了几步,不料它立刻跟了过来。
(7)
王大人十分疑惑,他心想:“狗兄,你是累糊涂啦,哪有我自己偷自己银子的道理呢?“他想着想着竟被自己逗笑了,又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包黄。
后来他仰天大笑:“哈!狗兄你这案子断的也太离谱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比不了我吧!我刚刚说英雄所见略同是抬举你,我是谁?我是县大老爷!老爷我断案的时候......“
突然,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断案的时候?我断案的时候!我断案的时候为了那一百两银子放走了一个杀人凶手!怎么,狗兄,你连这也知道了?
他再次看向眼前的这条大狗,才发现这家伙是多么恐怖:满口的尖牙,还有坚硬的利爪,每次一叫,狗嘴张得那么大,可以清楚地看到它血红色的舌头和喉咙!
“狗兄,你看我们其实也算是同行,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包黄还在叫。
“狗兄,您断案如神,我甘拜下风行了吧!“
包黄还是叫。
“狗兄,您今天已经帮了我大忙了,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您就回去休息吧!“
包黄仍然叫。
“狗兄,我堂堂县大老爷,做这个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包黄叫得更大声了。
“我给您一百两银子行了吧!“
包黄又走近了一些,然后继续叫。
一看没办法了,王大人拔腿就跑出了院子,留下一脸惊愕的阿白和官兵们。
还是包黄反应快,它没犹豫就追了出去。
(8)
这一天,县里的人们见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县老爷被包黄追着到处乱跑,官服扯碎了,官帽也丢了,头发被吹得极乱,一边跑还一边大喊:“一百五十两!““二百两!““三百两!““狗兄你不要欺人太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