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深冬的寒风,吹得人们瑟瑟发抖,层层雾霾,遮住了远处的高楼,隐约了近处的树木,只留下一片尘灰的天空。
几乎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围巾,严严实实地奔走在下一个更令人窒息的空间。
随便什么哪一级的领导、老板,或一个芝麻大的主任、经理,看着这些人随意扬起的嘴角,就让他恨不得把口水吐在他们长着几颗痤疮的脸上。
可他没能这么做,只是服从地把报表重新拿回来,深吸一口气,以全身的定力压住内心的愤怒,以免自己会冲上前揪住他的脖领,直至双脚离开地面。
他沮丧的转回身,顺带扫一眼对方桌子下面正不断抖动的双腿,皮鞋尖上的亮光随着晃动,不停的闪烁,像一对嘲讽的眼睛。
他望着对面迷雾中影影绰绰的的高楼,如蜃楼般虚幻,就像他连续申请评定了三年的高级资格证,他们总是有各种理由搪塞他,阻挠他。
他好似一只拴在柱子上的猫,看得到对面的肉,却只能闻到肉香,却永远够不到。
身边经过一个红衣女子,高挑的身材,波浪起伏的长发,尽管戴着口罩,依然看得出眉清目秀。
他想起她,十天前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她突然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所有的可以联系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踪迹,抑或是她有言在先,让众人为他保守秘密。
总之,她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就像他们两年前一起憧憬的房子,车子,和美好未来,全成了泡影!
他在这城市中挣扎着苟活,每个月带着她吃几次西餐厅,看几场电影,再买点礼物,他就不得不再次从零开始。
好像那个往山上推石头的可怜的西西弗斯,永远达不到目标。
一片枯萎发黑的树叶随风飘落在脚边,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碰撞。
他低头望着那因失水而干枯扭曲的叶片,心中腾起层层幻灭。
他走进对面的高楼,大厅里的人进进出出,无人注意他。
他来到最高层的平台上,高处的风刮得更为猛烈,直灌进他的脖颈和袖管。
楼下的汽车甲壳虫一般来来往往,打着车灯缓缓前行。
他的血液渐渐冰冷,无力流动,浑身僵硬,神色阴郁。
突然一朵漂亮的红玫瑰花飘来,沿着青灰色的街道边,穿过一棵棵落光叶子的梧桐,不时蹦跳着,旋转着,时快时慢,时停时走。
那是一个穿玫瑰红大衣的小姑娘,前面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走着她的妈妈,一身雪白。
小姑娘在妈妈周围兴高采烈地跟着,就像一只红蝴蝶围着一朵会动的白牡丹。
一红一白在灰蒙蒙的街道上欢快地移动,象是黑白镜头中的唯一聚焦。
她们快乐的身影一直吸引着顶层的他的视线。
多么可爱的孩子,多么无忧的童年!不知她长大后会不会有这么多烦恼,痛苦和悲伤?
会不会失恋 、失业,甚至失婚?或者被人骗去情感,或者爱上不该爱的人,……
突然,一声紧急的刹车声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拽回现实,那朵玫瑰花伏在马路上一动不动了,白牡丹跪在旁边。撕心裂肺的哭喊透过冰冷的空气直刺入他的耳膜。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车流瞬间凝固,两边的车灯把街道照得亮如白昼,鸣笛声,哭声,远远地混作一团,好像是一幕正在上映的电影。
几分钟后,警察骑着摩托赶到,随即120的急救车也呼啸而至。红色蓝色的警示灯灼灼闪动。
担架抬走了孩子,母亲连哭带喊的上车,警察在拍照,在询问一旁的肇事者……
不知多久,车流开始松动,融化,人群渐渐散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切如常,后来的车辆,自行车,电动车,三五成群的行人照例前行,左转或右转,完全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事故。
大家各奔前程。
他完全冻僵了,内心澎湃如上涨的潮水。
如果就此纵身一跃,不过会引起一时的骚乱,用不了多久,一切如常。像一滴水投入奔涌不息的大江,什么也不曾发生。
这世界不会变得更美好,也不会变得更糟糕,自己则再也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他飞速的从楼顶上下来,电梯升上来了,陆续在不同的楼层有人进来。
不同的表情的人们,或安静或说笑,或相互抱怨着这讨厌的雾霾,没人注意身边这个表情凝重的青年,和他微微颤动的喉结。
他走到方才的马路上。
一团暗淡的绛色,凝在路面,似一朵被踏碎的红玫瑰。
他抬头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望着人们的行色匆匆。他的心脏依旧有力搏动,血液依旧热情奔涌!
他带着清亮而晶莹的目光,继续在灰蒙蒙的雾霭中阔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