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雪很重，

青坊街尾的小酒馆，

适才刚温过一壶酒，

桌上几碟小菜，

酒花泛着白气，溅在半旧的长衫上。

在那杯青梅酒被饮尽的第十三个叹气声中，

他携一头白雪走进来。

我知道最后他会杀了我，

可我还是带他走。

我想死很久了，

他眼底的绝望很彻底。

我便带他走。

小竹林，风铃叮当，

落叶簌簌。

“师父。’

‘徒儿此次下山，怕是再也不能......”

天气阴下来，

我摆摆手，

“不必多言。”

“师父！”

他仍跪倒在青石阶上，

阴风恻恻，

我胸口发凉，

“师父，徒儿，徒儿舍不得你。”

他将头伏在我脚下，

我取下腰间的酒葫芦，

转身，

踏阶而上，

“滚！”

“师父！”

我听见石板上重重的磕碰，

“有话就说。”

我停步，

风铃声欲渐消止，

“十年前，师父你用内力喝酒的功夫，我至今未忘。”

他的确觊觎我活命的本领。

“我也十年没有这么喝过酒了。”

今年的青梅酒还没有出酿，

我忽然不想死。

“我想自己独身行走江湖的时候也能如此。”

“如此哪有提酒倾灌来的畅快。”

“师父！”

他又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林间鸟兽惊起，

天空已飘起小雨，

“如今你的功夫，已是天下无敌。”

“不，还不是！”

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暴雨中，

拔刀而立。

青石小路一百三十二阶，

如今才走到第一级，

我想让他走完。

可惜，时辰不对。

今夜有星辰将陨，

我向来不屑活，

也不怕死。

我又温了一壶酒，

青梅酒，

在饮过那杯酒的第十三次叹气声中，

我终于又见到那个眼神。

十年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