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9.2
不知不觉，爸爸已经离开我们一个月了。妈妈和我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节奏。没有了持续不断的咳嗽声和吸氧机的泵氧声，家里变得安静；桌面和地面也因清理了老爸的那些衣物书本、药品和医疗器械而整洁不少。妈妈不再在洗碗时喃喃自语“老天啊，救救我吧”。。。只是，这些原先所期盼的平静与整洁，在家里少了一人的情况下，不免显得冷清与空落。
爸爸的病从17年年头时就开始了，先是莫名其妙的呕吐发烧，接着是在家里无缘无故的摔倒，然后就是隔三岔五地跑医院、吊水、住院、出院、再住院，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开始时我总是骂他有病老是拖着，自己找土方解决，不去医院，搞到越来越严重。病情稍微好一点，又开始闲不住了，去厂里、出去散步、打扫卫生、修花弄草，不肯听劝好好休息。。。再后来即便去了医院，也只是延缓他离开我们的时间，最后一次出院时医生跟我们说，他的鼻腔组织已经完全破坏了。
6月7日是爸爸今年第一次出院的日子，7月31日是第二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二次出院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高烧，8月2日永远离开了我们。或许在我第一次陪夜时遇见隔壁急救室的病人抢救无效就已暗示了这个结局，只是当时万万没想到相隔才两个多月，那个铁皮盒也把爸爸送走了。或许他自己也有预感，才会在第一次住院时询问我狗哭是否有不祥的预兆，因为他在厂里养了好几年的狗前段时间一直在哀嚎。在他走后我翻看他的手机，看他在走之前的前一周在备忘录里详细记录着自己每天的病情体重、用药、医嘱等等，忍不住哭了起来。是的，即使他有离开的预感，他也一直在努力，而我却一直忽视，只是一昧地埋怨他病情没有起色是因为他不尽力、不好好照顾自己，却看不到他为了生存下去一直在努力，为了不增加妈妈和我的心理压力一直在一个人努力，从尝试各类养生中药方到吸氧机。我还记得他走的前一天晚上，半夜里听见他异常沉重的呼吸声，我忍不住爬起来跑去问他要不要紧，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摆手示意我回去继续睡。或许那时把他送进医院就不会离开地如此仓促。
说实话，和爸爸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那么亲密得无以复加，很多时候我们并不交流。尤其在96年那次出轨事件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和他说过话，直到工作几年之后才逐渐恢复过来。就算这样，也会时常嘲笑他跟不上时代，觉得他后来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弥补他当年的错误，甚至在他走的前一天晚上还和他闹别扭。现在想起，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后悔最无法释怀的事情了吧。
生活还在继续，那些在生活中存在了那么多年的习惯，以前从不在意，现在也无限地被重复忆起：从每天早上爸爸起床喝水、打扫卫生、拖地时拖把撞击桌椅地砰砰声、开收音机、来我房间开wifi，到每天中午时分从厨房窗户里去看爸爸的车在不在，想象着他从厂里开车回来，从驾驶座上下来回家吃饭，到晚饭后躺在床上看手机、看养生堂，等我调到第一财经后又骂骂那些不靠谱的股评家，再在6点半时看个新闻提要然后出去散个步、去乐购扯些免费的塑料袋回来。这些画面在我脑里重复了一边又一遍，彷佛重温它们就感觉爸爸还在医院监控室里，只是没有回家而已……
然而，这个世界上，终究不会再有人会在晚上散步时帮我带个面包紫甘蓝回来、或是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八喜又降价了，或是不厌其烦地把我送到地铁站、图书馆、一个电话就风雨无阻地等在地铁站接我回家，或是在大冬天给我带上一包香甜的糖炒栗子……所有这一切，在过去十几二十年，我居然都以为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明天，是爸爸的生日。爸爸，生日快乐！这句话，我竟然从未说给他听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