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那双眼睛
桃花是家里老大，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桃花小学没有读完就在家干活，和父母一起照顾弟弟妹妹。再穷不能穷教育，可是桃花家里经常等米下锅，实在没有什么收入来源，有时桃花帮着父母批发菜拿到集市去买，换来的钱买肉吃。
腊月里的早晨，窗外漆黑一片，桃花醒了，她知道现在是早上。每天从躺下来到醒来，桃花知道自己醒来的时间总是固定在早上五点半，因为这个时间曾是她起来给全家人做早饭的时间。
虽然结婚了不用早上急急忙忙赶着做早饭，但早上五点半醒来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无论多辛苦，一到这个时间，她就自然醒来。
结婚前每天为两个妹妹和弟弟做早饭，结婚后为两个儿子继续做早饭，只不过现在烧粥煮面条都做得很熟练。
一个星期前，桃花煮熟十几斤糯米，用捣棍把糯米捣烂，再做成一个个圆糍粑。当地人喜欢吃糍粑，煮着吃，蒸着吃，尤其是油炸过的糍粑，外焦内软，空口吃，蘸着糖吃又甜又糯，能吃饱又好吃，所以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会买一些糍粑放在家里囤着。
今天，桃花准备挑着糍粑到镇上卖掉，卖糍粑的钱买些过年的年货，再给腰酸背痛的婆婆买些药。
“大志，这两筐糍粑我拿到镇上去卖掉，回来进些年货，给妈卖些药回来，咱也要过年。”桃花出门时对着大志说了一句。大志还躺在床上，背对门的，听到桃花声音后，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像是条件反射，又像是听清楚了桃花说的话。
桃花用一根扁担挑着两筐糍粑出门了，她翻过了山洞，来到镇上集市里。
桃花在路口选了一块空地将两个箩筐放在面前，每个箩筐上面有一个盖子，桃花挑出相貌圆润饱满的糍粑放在盖子上。两箩筐的糍粑全部卖完，买年货的钱就有，大宝小宝过年吃的糖果有了，婆婆吃的药有了，一幅欢欢喜喜过年的景像出现在桃花脑海里，她向远处眺望，隐隐约约传来鞭炮的声音，她有些恍惚，这是新年的礼炮声，新年真的要来了。
忽然一声很响的声音，只看见一辆自行车从自己眼前冲过去，站立不稳，骑自行车的人和车扑通一声全都摔倒，再看两个箩筐也被冲倒，箩筐里的糍粑四散滚出来。
“哎哟，疼死我了！”骑自行车的人在地上呻吟着，继而愤怒地到处找肇事者，她看到满地滚着糍粑，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鬼，你赔我的糍粑！”桃花忽然清醒过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居然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乱闯。她一把抓走刚想站起来的女孩，拎到自己面前。
再看看满地糍粑，沾着地上的灰，有的已经裂开，这还怎么卖出去啊！过年年货的钱没有了，答应给大宝小宝卖喜欢吃的也成为泡影。她的脑海里浮现婆婆躺在床上越来越痛苦的样子。
“你赔！要你赔！”桃花拽住小孩的衣领，这才看清是个十来岁的女孩，一脸的惊慌和害怕。
小孩是刚刚学会骑自行车，这会想多练习，没想到平时人很少的马路上突然多了两个箩筐，她躲闪不已，连人带车摔到在地，她感觉到膝盖隐隐作痛，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桃花大声地责问小孩的声音吸引了路人的围观，看着满地的糍粑，有些叹着气，有的人劝桃花放过小孩，毕竟孩子还小。
气得脸铁黑的桃花，头顶蒙上一层怒气，严重睡眠不足的眼窝深陷，手上青筋暴起，三十来岁的年纪竟像有四、五十岁的人，脸上皮肤皱起泛黄发黑。
“算了吧，毕竟是个孩子！”有人劝桃花饶过小孩，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劝着桃花。
桃花拉着小孩的衣领不放，她有点绝望又有点怜悯小孩。小孩确实不是故意，但自己的辛苦都被她毁了，家里指望着这些糍粑卖钱过年。
孩子被桃花一直拽着，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桃花绝望地，难过地，眼睛深深地看着孩子，终于放开手，低下头去捡散落在地上已经摔碎的糍粑……
世间千万物，我只要你赔我的糍粑。
当年的孩子就是我，那双无奈的双眼，对美好生活破灭的绝望，常常让我闭上眼就能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