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就是这家。
半夜听见隔壁有声音,我手里拿着水杯贴上门听动静,叮叮咚咚的上来了好几个人。
大哥,要不咱把门砸开吧,一个年轻人说。没听见回答,但也没听见砸门声,估计是领头的大哥摇了摇头。在这空隙里我喝了口水,烫了嘴皮子,没注意全接的开水。
半晌后又是咚咚咚的敲门声,这回声音特别的大,不出意外上下三层都能听见。大家都安了铁门,敲在上面有种被催魂的感觉,恨不得自己去把那个门打开。
话没听见几句,全是敲门声,我走几步路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又轻手轻脚地走到门旁,耳朵贴在门上继续听敲门声,怎么这么长时间了对门的老太太还没出来开骂?
大哥,他不会不在吧?还是那个年轻人。
不是你说看见他进了楼里?做大哥的出声,听上去跟楼下那家还在上高中的小子差不多,很无害。
是进了楼,我确定,是进来了。另一个小弟回答,伴随着跺脚声。
大哥,他可是欠咱十万,可居然住在这么个破楼里,你看这楼道积的灰都快有我老家那常年不住人的老房子里的厚了。
你们懂什么,他住这里,那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要不都知道他有十万块了,那偷的都偷不过来,哪还有还我们的。
是,是,是。是。
喂喂喂,别以为当没听见就能逃!此后叮叮咚咚的声音没断过。哥几个都是能守的人,你要一辈子躲在里面,我们也能一辈子守在门外,就看谁先被饿死。
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三个人讲了这欠债的原委,大抵是说给我们这些邻居听的,而也正如他们所想,没人出来骂街。
为首的大哥借了隔壁那人不算利息十万块,是当初为了救他的急,让他能有钱回家救父——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双方打了欠条约定了一年以后开始还账,哪怕一个月一百块也得起个头慢慢还。听起来以前两个人关系不错,还账期限和金额都留有余地。那个老父亲很快就撒了手,那人既没大操也没大办,轻轻松松的就给送进了火葬场。大哥刚开始是觉得那人重亲情才借的钱,可慢慢地从别人嘴里听说他拿了钱根本没给人治病,至于所谓从简操办丧事,也都是借口,为的就是不愿出资。本来老父亲就这么一个儿子,末了什么都说不出,最后含恨而终。自此大哥就开始东奔西跑的追债。
大哥,要是拿不到这钱,你妈的病不也没得治?
短暂的停顿。有。我姐多多少少有点钱,她能先垫着,就怕姐夫不同意。
喂!咚咚咚,你听见了没?我大哥也需要钱治病,你要还有点良心就开门,能还多少是多少,让我大哥的母亲也能多活两天!喂!咚咚咚!
故事听累了,我端了根小板凳坐门口,想再听听那人会不会出来,事情是不是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但听了半晌都没听见开门声。或许他根本就没回来。我仔细回想那人的模样,平常上楼时见到的满脸胡子的那个人是他吗?个子跟我差不多,看上去阴阴沉沉的,身上总带着股酒臭。他是那种贪图自己的享乐连老父亲都不管的人?
大哥,咱真要在这儿守一晚上?
大哥,说不定,是我看走眼了,其实他根本没进来……我记得我看的那人身形跟他挺像的,但没准不是他,哦,对对,那人好像比他要胖点,魁梧点,对,魁梧点。
那既然是他看错了,那我们在这儿等也是白等啊大哥,要不等下次看仔细了我们再来?
我看看时间,他们没再敲门,两个多小时过去,门里没任何动静。
他既然是那种连老父亲都可以不管的人,大哥,其实我觉得,这债他也未必放在心上……
屁!那是老子的钱,老子就算妈不要了,媳妇也还得娶,他说不还就不还,想得倒美!
大哥你不是有欠条吗?大不了咱告他。
告他有用?法院能让他马上拿钱给老子?都放他妈的狗屁!今天你不出来,我就天天来,天天闹,我就天天守着,饿我也要把你给饿死在这破屋里。
那大哥,今天太晚了,会吵着楼上楼下的,要不咱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有精神了才好守啊!
大哥的哈欠声我隔着道门都能听见。他就说,行,我先回去睡,你们俩换着守,他不出来,咱就让他不用出来了。
这……
终于安静了。没多大会儿两个年轻人也离去。我轻轻的打开门,但是铁门打开的吱呀声依旧很响,楼道里是暗黄的灯光,隔壁的门紧闭,楼上楼下都很安静。过了会儿隔壁的门打开了,是个年轻人。他看见我讪讪的笑,跟我说对不起,打扰到你睡觉了。他们是闹腾了会儿,等明天就不闹了。
他们明天不是还要来吗?
其实我也就欠他五万块,我爹的病连医生都说没救了,那会儿拿着钱无非就是瞎折腾,葬礼从简也是我爹的主意,他不想成我的负担。我爹一辈子勤勤恳恳,挣点钱也都为我,是我没出息才变成今天这样。其实大操大办是我们那儿的传统,我该给他办一场的。
是啊。
等明天吧,明天他们就不闹了。
我听他的话,回屋睡觉,但并无睡意。我想着他们前前后后说的话。不知道该相信哪个,但从心底里,我希望后者说的是实话;同时也盼着明天的到来,想知道为什么明天他们就不闹了。
一大早我被救护车的声音惊醒,从远到近,响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