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雪之后,气温急剧上升,短短五天,白天的温度由体感偏冷的几摄氏度便已飙升至三十摄氏度,早上穿着厚衣服的人在上午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炽烈阳光带来的温暖,晒的人犯困慵懒。也仅仅只是穿了件外套,就有种浓烈的炙热感。天空如明镜般蔚蓝,白云如练,远山如黛,温榆河两岸的桃花开的正艳,蜂碟在花丛中翩跹,画眉在白杨枝头唱歌。毵毵柳枝也生出新绿,柔和的暖风荡漾着宁静的河面,在我心底泛起燕尾般的涟漪。春和景明的视觉感悄然上演!
立汤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汽车流动的簌簌声笼罩在整个京北城郊的上空。驶往地铁站的公交如同涓涓流水般络绎不绝,明艳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车窗,照耀在几位老人那枯黄的面容上。老人神情呆滞无望,安详宁静,历经沧桑的一生并没有让晚年过的安逸,反而是频繁光顾三甲医院和牙科诊所的事实让他们感到了疲惫。儿孙的漠视与嫌弃,身体状况的日益恶化,年轻人的不尊重让他们体会到迟暮之年的落寞与酸楚。料想当年这条宽敞的公路是自己参与修建的,就连公交车制造厂都是无数先辈们用汗水乃至生命浇筑的成果,而今,这些风华正茂的青年们安逸的坐在座位上玩手机,同排的临窗座位搁置背包,全然漠视站着的老人,廊道中的老人如同摆钟般摇晃。
孩子久病未愈,柴米油盐的开销、丈夫的麻木冷漠让座位上胖乎乎的少妇终日无比沮丧,眼神沉郁,表情黯淡。胖少妇她怀念曾经年轻的时候,爸妈是那样的疼爱自己,父亲会花费一个月的工资给自己买电脑,母亲会跑几里路为自己买回喜欢吃的鸡爪和辣条,亦有不少男生向自己献殷勤,但自己都可以假装高冷的回绝。出来打工的岁月纵然辛酸,但总感觉日子有盼头,可以赚钱给父母买衣服,可以自由的去任何一个地方,生活过的自由自在。然而,自从结婚后,孩子的哭闹、丈夫的不理解,公婆的吝啬与刻薄让婚姻生活变得如履薄冰,短短几年,她便从清丽娟秀的姑娘变成了肤色暗淡体态臃肿容易躁动的小妇人。这位坐车即将前方集市的小妇人正在思忖着待会儿采购那些东西既节省又实用。
此外,公交车内还有几位天真烂漫的学生群体,扎着马尾辫的女学生们无忧无虑的讨论着生物老师的教课方式,也调侃着政治老师的幽默性格,不时的抿下一口爽口的奶茶,轻松自在的状态在她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在她们质朴的眼神中看不到生活中任何的波折和烦闷,同学们之间的友情也是纯真无邪的,她们该吃吃该喝喝,该旅游就旅游,从来不会因为没有钱而头疼,更不会因为繁琐的事情而闷闷不乐,偶尔困扰她们的些许只是几道化学公式和函数方程。
中排座位上常常忙碌至夜半更深的保洁阿姨眼神呆滞的看着窗外拔地而起的楼房,她这一辈子勤俭持家忙忙碌碌,但依旧摆脱不了贫穷的宿命。早年老公在工地上坠落不幸终身残疾,维持家庭的重任从此落在了阿姨身上,和诸多外乡人一样,她一直在底层社会苦苦挣扎中。有人奋斗终生却碌碌无为,有人游手好闲却自在享乐,这让后排中门座位上的青年惊诧不已,尽管青年没有房贷的压力,也无赡养老人的责任,但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的困惑并非是找不到对象而烦恼,而是总有种病入膏肓即将散手人寰的错觉。这位彷徨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上了年纪的大妈穿着羽绒,小妇人也穿的十分厚实,那几位闲散的青年穿着印花的短袖,而我穿着浅蓝色的衬衫搭配深色的牛仔,全然一副普罗大众的装扮。我的五官尚且完好,四肢也很健全,且完全具备正常人的行动思维。唯独我的五脏六腑在某一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胸部的疼痛感昼夜纠缠着我这看似健全的生命,让我的身体变得异常疲惫,我再也没有良好的状态去上班了,也没有心思恋爱结婚了,也只能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曾经那个踌躇满志的自己已然变得情绪低落,因为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会因为身体的垮掉而变得遥远。
我看到站台上那对情侣打情骂俏,女孩撒娇的捶打着男友的胸脯,男友顺势揽她入怀,纵然旁边人来人往,但两人依旧如胶似漆,倾诉着温软的耳语。屏蔽门开,几位学生就像是雀儿一样飞进车厢,随即开始自在的聊着。而我则假装一本正经的写字,站在我面前的秀气女生双指如蜻蜓的触角般在屏幕上舞动着。我瞬间没有兴致再这样写字了,我开始专注的打量着眼前这位清秀的女生,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真切与坚韧,但现实发生的一切又不得不让她选择委曲求全。同样我也在偷瞄着屏蔽门旁那位高挑曼妙的女生,她看起来如此自信优雅,身材匀称,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可以确信她一定瞧不上自己这样的小喽啰,不过却无法终止自己对她贪婪的念想。随后走来一位极其文静的女生同样让我暗里着迷,她面善友好,薄款绛紫色外衣像是一位集智慧与才华的女生,在临别时,我忍不住的回望了她一眼。我惊觉的发现,我似乎对不少女生都萌生浮想,不过索性的是,没钱的事实,可以浇灭所有的欲想。
月入过万的民工大叔为了接一杯热水而低声下气,而清纯的女学生却可以点一杯三十元的咖啡。我呢,我可以大手笔的给别人的老婆发红包,却舍不得买一张回乡的卧铺票,我在嘈杂的硬座车厢中感到浑身不自在,连空气都充满了压抑的味道。最让人感到十分郁闷的是,前后都有清秀的女生落座,唯独自己的旁边是一位糙大叔,他打着呼噜,脑袋总会歪向自己的肩膀上,让人十分郁闷。本来期待着硬座能够际遇一位温柔漂亮的姑娘,无奈将我牢牢围困的确是一群抠脚大汉,苦闷的心变得十分压抑。我也无瑕欣赏窗外绿油油的麦田,炊烟袅袅的村庄和宁静蜿蜒的河流,这旅行路上无数次际遇的风光早已屡见不鲜,窗外的一切都不再让人感到新奇,更多的是一种木然。
常常在无人打搅的出租房中可以一天到晚兴致勃勃的玩手机,但却在拥挤的火车上却假装看书。而事实上,我并未能专注的看书,我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感觉到一阵的眩晕,车厢中嘈杂的空气让人感到了疲倦与狂想。火车咣当咣当的行驶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碾碎了青春时光。“瓜子花生矿泉水,啤酒饮料喽。”头发被老虎夹盘扎在一捆的女人推着装满零食的小车在拥挤的车厢中吆喝着,“多少钱?”一位中年大叔指着一包豆干问询,“七块。” “哦,这么贵,不要了。”
女人继续推车往前,几位穿着浮夸的女人买了四瓶矿泉水,她们个个浓妆艳抹,乳沟隐隐若现,但神态游离,言语娇滴。不像是做正经事的女人。戴着金耳环和白耳机头发蜡黄的小帅哥站立在廊道中,不时的将目光投向四位艳丽的女人。长发齐肩戴着半月式耳机的女生在刷着小视频,她的旁边对面均坐着稀松白发的老头,五位老头犹如孩子般安静的坐着,不玩手机,也不看外面的风景,更不瞧旁边清丽的女孩,保持着极度的安静。薄款红衣服的大姐在专注的看书,书的名字叫《我不》。刚在北京医院检查完的她心情十分忧郁,然而联想到上有老下有小又不得不重拾对生活的信心,她需要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也需要抚养年轻的孩子,然而她已经白发过半,但胸部还算坚挺,眼神里满是现实生活的沧桑痕迹。
广袤麦田中央分布着一条乡间小道,农民伯伯驾驶着三轮车在小道上突突突的行驶着,三轮车内装满了野生荞麦、萱草和青蒿。麦田中间生长着几棵挺拔的白杨,不少燕窝零星点点的分布在树杈上。房屋的边缘是一片低矮的村落,起伏的群山轮廓在村庄的尽头隐约可见,一轮酡红的落日悬在西边如凝固海浪般的山脊线上。金色的光芒映照着无垠的华北平原,光芒也映照在一路向南的列车车身,照耀着车窗内乘客们那疲倦的脸颊上,照耀在颓废青年那泛黄的书页上,彼时,青年正在认真地看着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书中有太多唯美的句子、隽永的哲理、生动的情结感人至深,扣动心弦,让回乡看病的青年思绪万千。北京有上百所专业医院,但青年却选择了回乡看病,他的内心总有难以言喻的情结在流淌,在涌动着。这位青年就是我!
“房县、竹山、郧西、武当山,打车走喽,打车走喽!”从地下广场走出的瞬间,熟悉的乡音在耳畔环绕。回到距离家乡最近的城市总有无尽的感慨在心头荡漾,车站附近的林立高楼、熟悉的烟火小馆以及薄雾萦绕的远山,这里的空气都释放着家乡的气息,令人感到舒心。在揽客司机们纷纷扬扬的吆喝中,我迈上了台阶,冲向了公路对面无人候车的公交站,在车辆即将驶离的瞬间冲进了车厢。北广场外宽敞的大道上仅有我一位乘客的公交车在行驶着,抵达一处新建的小区门前,上来几位衣着朴素的农家妇女,她们上车后十分安静地朝后方座位走去,目光呆滞的注视着虚空,紧接着在另一处繁忙的路口,又上来数位小学生。车行驶过半,乘客们逐渐增多了起来,而我瞅着窗外再熟悉不过的城市面貌,陷入了无尽地遐想与回忆。
我吃完一份鸭血粉丝,然后拎着包走进了门诊楼。彼时,看病的仅有几位年迈的老人,他们像是很早就来这里等候,疾病让他们的面容失去了光泽,脸上始终保持着忧郁的状态。当我以第一位患者走进问诊室的时候,看到一位戴着眼镜目光深邃的老教授在迎接着自己的到来,老教授云淡风轻的检查了自己之前的病历报告,随即让自己做了运动板的报告,我拿着单子穿过人来人往的诊室廊道,走出了车辆繁忙的广场,穿过了推着骨折病人往来的济安楼一层,途径一处微型花园,来到大厅挑高明亮的济康楼。蜡黄色的大理石地面和墙面反射着住院部病人家属匆忙的神情。
运动板检查房内,我在跑步机上悠悠的慢走着,伴随着皮带转动速度的加快,我也开始快跑起来,不一会儿,我就感到一阵的热汗淋漓,同时我也感到了气血胸闷。起初的时候,白大褂天使般的女医生并未过多的凝重,只是当检查结果出炉的时候,她不再那样的气定神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一旁的实习男生也如同机械般的忙碌着,女医生一直在教导着男实习的相关检查步骤和方法,男生在认真的记录着。
“你这先办个住院吧,星期一需要做个冠脉造影检查一下!”这一句话瞬间让我陷入了沉思,让我明白病情似乎真的如我所料,已经发生了变化,并非是简单的吃药就能康复。我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再一次穿过门诊楼抵达济康楼的时候,我看到病房门口聚集着一大群医生护士,那一瞬间我恍然发现原来患病的人如此之多,只是多数病患都是老年群体,唯独自己尚且年轻!护士带着自己来到了一间病房中,给自己找了个中间的铺位。我坐在铺位上静静地看着临床的大爷打着点滴,他的状态看起来那样的糟糕,面部松弛,眼神无光,而我呢,我是这样的正常,全然可以活蹦乱跳,甚至比廊道中神情忧郁的家属气色还好,以至于突然被安排住进病床的时候总有些不可思议,难以适应。
在短暂的思量中,我认为是医生的误诊让自己住院,故而我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住院前再检查一次身体。因为着实无法相信自己忽然生病了,跟一群耄耋之年的老人同住一屋。我本以为检查完就随意配点药在家里简单治疗一下就可以,不料想意外住进了令无数人都闻之色变的地方——住院楼。我又匆忙的来到门诊楼,开始仓促的检查着困扰自己良久的龋齿。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惊讶的发现胸部并不疼痛,而持续的牙疼才更应该及时治疗。
不料想,周末来看牙医的孩童如此之多,医院的各个廊道中人来人往,如同商场里一样的喧嚣。牙科的检查让我如释重负,不料想这里的治疗费用如此的廉价,令人欣喜。更让人感到惊喜的是为我治疗的是一位年轻的女牙医,尽管戴着口罩,但娟秀静悫的面容让人感到十分欢愉。“疼吗,是不是有点疼?”在给我做治疗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女牙医最频繁最温柔的问候着。
我闭着眼睛,但依旧能感觉到被璞白的灯光照耀着,空气中弥漫着药水的味道,耳畔总是传来另一位患者大哥与医生的交谈,最终医生都会下定做根管治疗的决定。不曾想在北京动辄需要几千的治疗,在老家仅需几百就能搞定。我顺利的做完了牙齿治疗,心底叹气总算完成了一件大事。然而想到这里的挂号费如此的便宜,我又在极短的时间中开始频繁的挂呼吸科、泌尿科、耳鼻喉科的号,仅仅一会儿功夫,便将身体中潜在的毛病全部排查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没大病!
走出医院的大门,来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如同一锅沸水一样蒸腾着,让人感到了莫名的迷惘感,“我该何去何从,我该做点什么事情呢?”脑子中衍生出这样的诘问。瞅见出租车内下来一位丰韵女人后,徘徊中的自己趁着车子还未离开就快步的走进车内。沿着小城的主干道一路向西,街道两侧高低起伏的楼房就像是森林中的树木一样参差不齐。我在商铺林立的街头下了车,与穿着群子的漂亮女孩擦肩而过,嗅到了空气中女孩残留的芬芳。偶入停放着诸多汽车的停车场,抵达巷子深处,浓烈的菜香味弥漫在逼仄的空气中,我就像是没有睡醒的孩子一样感到了疲倦头晕,以及莫名的怅然。
在老旧小区的道口,购买了几注彩票,让人欣喜的是并非是购彩所带来的欢乐心境,而是顺利添加了女老板的微信,她看起来如此的清秀丽质,那样的文静娴雅,充满智慧,让我一时颇为激动,然而呢,购彩的人多半都是贪婪的,些许不少贪婪的人都有年轻女老板的微信,那样的话,这位女老板是否真的对自己留下印象呢。
我想洗牙,便辗转至附近的牙科诊所,为我服务的是一位年轻瘦小的女生,她跟自己讲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敬业与自信。身上散发着温婉坚韧的状态,我是那样的想跟这样的女生结为连理,然而事实上,我却配不上这样的女生,尽管女生的工作平凡,但自己农民工的身份注定与她无缘。旁边另一位小巧的女生满是对工作的勤勉认真,对生活也同样充满了热忱。
暮色降临,天还未黑,三轮车上售卖水果的摊贩陆续聚集在医院门口的街道上,这些朴素的摊贩们眼神如瞪羚般注视着来往的行人,神情忧郁的母亲为车祸住院的儿子买了优质蛋白,白发苍苍的老人为刚做完手术的儿子买了一点营养粥,精神病患者的家属在天桥上感叹着命运的不公!行人中的我穿过售卖着鞋垫、袜子子及各类小物件的天桥,路过顾客盈门的小吃店,在人流往来的路边突然闪进一家足疗店。
“帅哥,打个飞机嘛,保证手法会很不一样的!”穿着鹅黄色薄款毛衣身材傲人的足疗师女子娇嗲的说到,“对不起啦,我之前体验过这样的项目,但是效果不是很理想呢,我们可以做吗?”按摩床上的自己色眯眯的盯着眼前的尤物,“哪有这样的,一开始就做,姐姐可以帮你呢,让你好好的爽一下嘛”女子一边用玉手摩挲着我的命根,一边娇滴的说到,“算了吧,下次呗”我想和按摩女人做,但是遗憾女人只提供简单的手法,而非彼此深入的交流。“我可以抱抱你嘛。”我说,“不行呢,加钟才可以的。”女子撒娇的回应,“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了。来我就抱一会儿嘛!”我说完将按摩女搂进了自己的怀中,尽管女子芳龄不再,但依旧风韵诱人,我尽情的呼吸着她那幽香的秀发,舔舐着她那柔软的脖颈,在密闭的空间内,那馥郁的体香让我意乱情迷,内心癫狂,双手不听使唤的伸进了她的薄款毛衣内,就像是搓麻将一样的揉搓着她那酥软的白兔。她发出了低喘声,随即那纤细的玉指解开了我的裤子,扒开了我的秋裤,胡萝卜般的器官呈现在她的眼前,“不错哦!”她说,我随即将她揉进了自己的怀中,两人就像是麻花一样的交缠在一起,起伏的呻吟声从按摩房里持续响着。
尽管认真的护士反复叮嘱在住院期间不能外出,但我还是无法忍受病房中那种沉闷的空气,无法相信自己是患者的事实,还是忍不住在时间的缝隙中,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抵达灯光幽幽的按摩房中,和按摩女在昏暗的光线中,在柔软的床榻上聊着温软的耳语,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在我和按摩女正在打游戏的时候,工友和母亲的电话接连不断的打过来,让我的内心十分的郁闷。每次电话中的母亲总是问询对象有着落没,起初的时候,我偶尔会撒下谎言说有对象了,是河南女孩,温柔贤惠,但终究扛不住母亲的再三追问,不得不谎称说正在谈恋爱当中。可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我依旧没有给母亲准确消息,她就开始频繁的追问,结果呢,依旧一人在漂泊,最终还是无法忍受母亲接二连三的追问,索性不装了,也不再顾及母亲感受了,每次母亲问有对象没有,我都说没有,也找不到了。
和按摩女短暂的温存之后,漫不经心的回到了病房,视线中的所有一切都如同缥缈的梦幻,在真实与虚无之间互相摇摆。在闹市的中央,我看不见酡红的落日,也无法融入翠绿的山林小溪,周围是流动商贩们无尽的期待与吆喝,路上的女人在若有所思的行走着,青年自在散漫的看着手机,柜台内店铺老板安逸的看着短剧,老妇人脚步蹒跚的穿过马路,这是真实的世界,而我感觉活在梦里一样。
晚上十点,在我即将睡着的时候,清秀的护士走进病房查看了一番,确认病人都在房间中才放心的离开。护士进入病房的时候,我一时分外的激动,她就像是温善的母亲般呵护照料着病床上的每一位患者。我呢,状态尚好,自在的刷着手机,时间从被窝中溜走,与同屋的病友相比,自己的疼痛简直微不足道,然而毕竟自己才三十出头啊,他们已经天命之年,膝下儿女双全。夜深时,护士又来看望从重症转过来的临床大哥,并细心的嘱咐大哥吃药,那一瞬间的画面令人动容。夜深的时候,护士又走进了病房,测量了一下右边大爷的血压,她们在悄无声息的呵护着病房中的每一位患者,直至天明。
无数个噩梦一直在朦胧的意识中交织,在半睡半醒中我的思绪如同雪花般飞扬起舞,各种姽婳的梦境纠缠自己到天明。天一亮,隔壁的大叔骤然醒来,坐在床沿边瞅着窗外有些暗沉的天空,陷入短暂的冥想。大叔的作息十分的规律,在晚上十点准时关灯睡觉,夜里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天亮不曾有一秒钟的迟缓便决然起床,瞅望窗外片刻后便洗漱,外出吃早餐。
尽管睡了长达九个钟头,但脑子极其的昏沉倦怠,一种焦灼和压抑感笼罩在病房的空气中。我无法安心在床上继续躺卧,于是便走出了病房,来到了楼下的早餐店,买了一个大包子,喝了一碗小米粥,点了一份小青菜,仅花费七元便甄获一份温馨的早餐。我穿过了济康楼,沿着停放着不少电动车的小道来到尽头,从一处黢黑的铁门走出,抵达一处花园小区,微型广场中央的球形绿篱旁生长着几珠木兰。新建的小区中多处无人落户的房屋闲置着,而多少人却不得不住着昂贵的酒店。从东头走下琴键般的石阶,在最下方的临路旁,一对朴实的中年夫妇在向路人售卖着新鲜的蔬菜。
穿过一片老矿区改造的工业园,途径城市中央干涸的泄洪道,没有水流的泄洪道看起来格外的突兀,就像是树木没有叶子,人没有穿衣服,给人一种生硬的错觉,里面遍布着灰色的碎石以及半米高的杂草。路过一处内侧挖出一个大坑的围挡旁边,在罕有车辆通行的十字路口礼让了一辆右转的车辆。彼时,我看到路口的中央站着一位行人,停着一辆车,人让车先走,车让人先走,不料都不走,就这样的等候着。而一旁另一位晨跑的女子在车水马龙中快速的冲过,瞬间消失在马路的尽头,我在生长着梧桐树的路边漫无目的的行走着,道路里侧的上空被安全网遮住,工地现场传来铁击的敲打声和机器杂乱的轰鸣,而外侧的老旧小区在进行着紧张的燃气管道的维修。
老桥上挤满了乡村的菜农,菜农们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他们卖的青苔却油亮而光泽,青绿肥嫩的菜薹上挂着清晨的露珠,家庭主妇纷纷抢购着菜农陈旧竹筐中的青菜。汽车站旁的农贸市场尽管卖着极其廉价的小商品,但依旧无人光顾。店主们在清晨互相问候,街巷静寂的可怕。我一如既往的来到繁忙的路口,不足几十平米的地下菜市场熙熙攘攘,而楼上的上千平米购物广场却门可罗雀。
戴着眼镜的标致男生认真的看着临床的大哥病人A,一副极其关心的样子,不时的交流几句,发出殷切的问候,随即走进来一群中年男人也向床位上的病人A表示了问候。他们刻意表现一副极其关心又释然的样子,还饶有兴致的跟A交流着。“等以后好了再喝。”围床而站的中年人说到,“以后就不能再喝了!”A的女儿严肃的讲道。
病人A是一位中年大哥,貌似在机关单位工作,且像是一位不大不小的领导。在一次聚餐中突发心梗,索性救治及时,术后目前并无大碍,基本能站起来轻微活动。身形微胖头发棕色的妻子每天细心的照料着A,经常亲自烹饪上好的鸡汤和鲜鱼肉来照顾丈夫。此外,A的女儿也十分的漂亮,略带几分俏皮,常常给父亲剥香蕉,削苹果。
病人A的女儿眼角有一颗美人痣,面部十分光洁如玉,身材也是青春年华的优美曲线。最初走近父亲病房时眼泪汪汪,看到鼻孔中插着管子的父亲,她一时内疚不已,担心和害怕的神情写在她的脸上。随后,女儿购买了鲜艳的康乃馨放在了父亲的床头,看着这个为整个家听撑起一片天的父亲就这样倒下了,女儿内心就是无尽的感伤。之后她看到父亲轻松的状态,眼神又表现的宽慰与自在。逐渐有很多亲友来探望,加上父亲的状态日渐恢复,又对眼前的这一切释怀了。
每天病房中会迎来不少衣着款款皮鞋油亮穿着行政夹克的中年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探望病人A的,这些朋友们问候完A的状况后,在临别时纷纷从夹克里掏出了红包递上,非常贴心的递给A床沿边的妻子,妻子表面蜿蜒回绝,但内心充盈感动。诚然,有一位年轻戴眼镜的男生递上的是一个信封,给A的妻子,此外,有一位大哥将红包递向了A女儿的手中。
“那会我感觉到疼痛,双手不停地拍打着的心脏,浑身都快冒汗了,我赶紧打了120,然后跑下楼梯,骑着电动车就驶出了小区,感觉啊特别痛,看东西就模糊了,幸好刚出小区就遇到了救护车···”床上的A谨慎的坦诚着自己的病例状况。“幸亏来的及时,要不然真的后果不敢想象啊。”病人A的朋友们说到,随即递上一封鼓胀的信封交到A的媳妇手中,A一时激动的无言以表。但前来探望的同事朋友们一一离开后,A的妻子关上门,拉上了遮挡帘,逐一打开红包和信封惬意的清点着一张张人民币。
“这病人都跑了,早上我看到他穿着秋衣秋裤走的,双脚不怕着凉你们家属也不管一下嘛!”护士进来十分气愤的对病人B的家属说到。
这一天,我上午做了全身的检查,下午又做了肝胆彩超的检查。左边一位刚入住的大叔病人B第三次前来做支架手术,他的女儿戴着眼镜,十分的斯文。穿着薄款毛衣,浑圆而坚挺的胸脯隐隐若现。在一起前往门诊楼做检查的时候,忍不住的与病人B的女儿聊了几句,那一瞬间就有种十足的自在。尽管我是位农民工,但我却谎称自己从事建筑行业,尽管我只办了两三千的保险,但我却张扬说自己花了1万多买保险,我说我在北京工作生活,但实际上我蜗居在六环外的城中村中。一番吹嘘后,我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钦佩与企羡。我不曾这样想,越是自己没有的东西越是如此的炫耀,我什么时候竟然如此的虚伪。
“明天来医院吧,顺便再充3万,这已经交了2万,还不够,明天手术得5万块钱。”病房外走廊尽头的妇人跟家人在电话中说道。她趴在窗台上眼神充满了担忧,以及对现实的无奈和惆怅。她不想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只能让装保持极度的镇定。
旁边大叔病人C的脸上像是原始森林中的老树皮一样粗糙且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雀斑,但他的眼神铿锵有力,稀松头发花白,却不幸患了心血管疾病。病房中的两位老者虽有病在身,但状态良好,给人一种释然的感觉。
病人C被告知下午手术费用上涨到3万元的时候,C瞬间眼神中充满了惆怅与感伤。他和老伴的心情也瞬间犹如巨石压顶,莫名的畅然。当医生说这个手术费用面临极小风险,可以考虑办个意外保险的时候。C的老伴情绪瞬间发生了激烈的变化,“不办不办!”老伴说。
当我途经一层住院大厅的时候,在等候的人群中,一位中年女人的脑袋耷拉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的脑袋低垂着,女人忧郁的眼神中汪着一滩泪水,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怅然与无奈。俩人刚从ICU里出来的孩子几乎掏空了他们所有的积蓄,且孩子车祸双腿终生瘫痪的事实让夫妇二人脸色面如死灰,终日郁郁寡欢。
病人B的二女儿走进了病房,她穿着酒红色的薄款毛衣,黑色斑点套裙依然无法掩饰那粗壮的腰围,她脸色红的跟苹果一样。手腕上戴着金色的手链,长得略微肥胖,但大雅而美观,但奇怪她的姐姐却如此的娜多姿,长得窈窕。随后病人B今天迎来了一位探望的大姐,她穿着朴素,拎着装满水果的编织袋,眼神里布满了慌张与惶恐。
今天病人D出现了,在医生那里诊断完,入住病房后,实习护士就像是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的细心问寻着。发病的症状,严肃的叮嘱着病人D住院期间的注意事项。一边认真的记录着一边思索着,然后护士小姐绞尽脑汁的开始揣测着病人D的病因结果,但又不敢妄下断言,也只能将病人D的相关症状一一细心的记录,然后在向主任汇报。
病人D吃下一粒护士递来的药片后,瞬间出现了头晕目眩的症状。他来到护士站后,护士们立即为其输入了氧气,并嘱咐病人地不要下楼了。吃饭的话要点外卖就可以!
然而早晨吃饭过了很久的病人D还是忍不住悄悄下楼就餐了。回来的时候,年轻的护士不停的责备着病人D不应该这样做。“你这万一一下子晕倒了,可怎么办?都不知道你是哪个科室的人,可不要再走出去了。”尽管护士不停的责备着,但也映射出她们百般的关怀,就像是爱护自己的孩子那样认真。护士的口气虽然充满责备,但也让人感到了丝丝善意和备受关心。
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便是食堂的美味,这里云集了诸多特色小吃。不论是莲藕汤又或是热干面以及蒸菜,味道都是如此的鲜美而入口。我大快朵颐的享用着家乡的美食,内心充满了欢喜与自在。饭后我独自来到熙攘的街市,漫无目的的的闲游着,感受着小城惬意的晚风。与形形色色的人一同四处晃动着。
清晨,在实验小学的公交车站,穿着校服的小学生们就像雀儿一样涌出车门,如同雪花一样的飘扬在商铺林立的街道上,随即走进了两侧威风禀禀保安把守的大门,就像是涌动的河水一样在流进了整洁的校园。而车厢后排座位上的我,呆滞地注视着街上流动的人群,我想在那个早市喧嚣的街道下车,和学生们一起畅饮着新鲜的豆浆,抢购着油亮的馅饼,品味着软糯的包子,我也想在十字路口的高端广场自在的购物,然而我又害怕自己是在享受着生命中的最后极乐,我也在担忧着自己是否是在失去自由的最后狂欢。我在天桥下的公交站下车,来到人民公园的门口,走进了大门。一位卖菜的大姐从公园的另一处门口走进,穿过公园,计划着前往热闹的早市售卖。
假山前的广场上,诸多大姐们在跳着欢快的舞蹈,穿着薄款白长袍的女人在练着太极,我一路沿着林间的台阶上升,到达高塔的位置,透过浓浓的树梢,我瞅见群岭环绕的城市。在塔旁边的香炉旁,三位尚且年轻的女性在练着体操。我如同空气从她们身旁走过,沿着竹林旁的小道走下。在一处树林密集的小径中,瞅见一位朴素的姑娘蹀躞,她在等候着什么,我却有种想和她聊上两句的冲动。
我途经动物园的门口,看到几位中年男女小步的在园区的路上晨练。在那片笔直挺拔的杉树林下,一大群阿姨在听着海来阿木的歌曲,跳着欢快的舞蹈。一路上行,穿过防空洞,漫步在小区边缘的街巷中。数栋小区底商的蔬菜店内迎来了诸多购买青菜的中年妇女,妇女们在菜摊上不停地挑拣着鲜笋与肥嫩的菠菜。两位民警在道口指挥着交通,专业的手势将拥堵的道口变得丝滑。宽阔的河堤内修建了许多健身公园,花红柳绿的大妈们在平坦的场地上伴随着明快的音乐跳着热舞。不少银行和保险公司工作的上班族匆匆的快步小跑走向单位,牵着棕色泰迪的阿姨在青色的石板路上闲游。弯曲河道中央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水面反射着晌午的暖阳。
穿过喧哗的街市,来到一处小商品琳琅的商贸街。扫帚、电扇、针线、锄头,衣架箱包等生活的方方面面,日用品琳琅满目。体态臃肿的女店主在店口伸了一下懒腰,对面另一位白发过半的老大哥饮下一口浓茶。道口的街上学校中的孩子们朗朗读书声学习传来。医院门口排队的老年患者络绎不绝,中国人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回到病房中,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我一会心不在焉的看书,一会又看似在认真的写字,我更多的思绪在窥看着病人B那位身材婀娜的女儿。病人B长得贼眉鼠脸,但讲的每一句话都慈祥而温和,眼神中满是真诚的情感在流露。他的女儿躺在床角与自己形成了一个对视,我的眼神总在不经意间偷瞄他那傲人的部位,陷入迷乱的狂想,尽管他的女儿芳龄不在。但身材匀称,总是让我浮想联翩。
另一位微胖的女护士第二天再次细心的问询病人D的相关情况,D又一次复述了之前的情况。他说胸口总是很疼,晚上口干发苦,脚也经常出汗,感觉没有力气,也不时的感觉到莫名奇妙的头晕,犯困和看东西茫然,反正吧脚也出汗。胖护士在认真的记录着,而一旁的眼镜姑娘却细心的问寻着,随即她们走出了廊道拥挤的病房,尖锐的争执声从隔壁的病房中传来。
两位穿着制服的大姐检查了一番病房中的卫生,其中一位大姐带着湿漉漉的黄色胶质手套,她用手套擦拭了床沿上的扶手,又来到窗台用手擦拭了一下银色窗框上的浮尘,随即又检查了门头上的灰尘。她们在检查的时候,外面一位瘦弱但敏捷的大叔警惕的朝屋里张望一番,两位卫生监督员离开后,这位瘦弱的大叔选择走进屋内开始问询着自己那两位大姐都检查了哪些地方,慌张的眼神让他有些忐忑。
从清晨一直等到晌午,总算轮到了自己。当护士把自己叫到前台,和诸多中年患者聚在一起的时候前往手术室的时候。“嚯,这么年轻啊!”家属群中一位中年大姐惊讶的对自己说道。时过境迁,我已30多岁,在父母长辈中早已不再年轻。但在诸多年长病患们在一起,自己的年龄显得格外年轻。那一刹那,我在想倘若我真的有病在身,是否意味着上苍的不公与命运的作弄?以及,我是否会感到无尽的哀伤呢!
手术室外的屏幕上滚动着闪现着患者的名字,我同诸多年长的患者一起焦灼的等候着,每一位患者身边都有家属陪同,唯独我没有。医生说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我说万一检查完不需要手术呢?医生说,那到时候真的需要做手术的话就又得再挨一针了。我说没事。
午后,总算轮到了自己的造影检查,我在女护士的陪同下神情凝重的走进了手术室,我看到手术台上煞白的灯光照耀在戴着绿色帽子的医生,两位医生快速的脱掉之前的手术服,又换上了暂新的一套。我躺在了手术台上,微微闭上眼睛,心跳微微有些加速,随即医生将一根管子从我的右手腕处插入,慢慢的一股沁凉的感觉蔓延至整个手臂,随即延伸至右边的胸腔。
“你这没事噢,不需要搭桥手术。”医生说,“哦,那我这一直胸痛是怎么回事呢?”我问询,“得再做其他检查!”医生说,“噢!”我舒缓了一口气。原来困扰我良久的胸痛并非是冠心病,我一时欣然,但胸痛又检查不出任何的原因,让我感到了些许困惑。
“哟,你这完全看不出像是做完手术的样子。”回到病房内途径护士站的时候,护士长惊讶的说到,“只是做了检查,没有手术。”我说,“那你大概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护士长说,“嗯好的。”我说。尽管自己症状没有严重到需要手术的地步,但却未曾检查出任何的病因,着实令人困惑。如此以来,可以确信的是,些许大街上不少人身体上都有轻微的疼痛,但这样的疼痛并不会带来致命的结果,因此全然可以无动于衷。
碧绿的江水在两山之间静静的流淌着,沿河的公路上汽车往来不止,拉着大型货物的半挂车宁可行驶在弯曲狭窄的国道上,也不会愿意在收费的高速上驰骋。车身布满泥垢的乡村公交,穿梭在国道旁墙体灰白的小楼房中,与半挂会车的时候,车身几乎蹭到了房檐。沿路古老的黄土石板房子均匀的分布在国道两侧的山丘上。
拐过一道河湾,金色的油菜花在河对岸的田埂上绚丽盛开,田园的中央有一处三层高的乡村别墅,白色大理石装饰的外墙,宽大剔透的玻璃窗以及恢弘的罗马石柱凸显出主人的高雅。一座小桥通往别墅的正门,房子依山靠水,门前屋后绿意盎然林野仙踪,宛若世外桃源,这是梦中的乡村住所,这是理想的港湾,然而,我却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因为这里可能无法让我安静的写字(或者是刷手机)。
从河湾的汽车站走出,搭上一辆摩托车前往新城,小城的风吹过脸颊,那是最令人舒畅的时刻,耳畔传来熟悉的乡音,让多年未曾归乡的自己内心涌动着别样的情结。密集的楼房是无数青年在他乡挥汗如雨的所获得的居所,但这里的嘈杂与拥挤同样让人感到了压抑。多年过去,新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外出多年的自己依旧穷酸潦倒,尽管如此依旧挥霍不止。
走进家门,屋里无人,冷清的感觉让人感到了生命的平淡。天上阳光正好,但却无法温暖家中的房间。躺在沙发上午休,却怎么也睡不着,也只是百无赖聊的刷着手机。不一会儿,还是走出了家门,来到了新城的大型超市。简单的购置了米面粮油及几条香烟后便打车匆匆回到了山村中的老屋。
初夏的阳光正暖,儿时长大的老屋正在进行着翻修,年过八旬的爷爷在挑着砌墙的方砖,四姨夫在预埋下水管道,表叔在测量着墙基的深度。年过半百的杨叔和钱叔在挑着建地基用的大石头,俩人是无儿无女的单身汉,半辈子都在做苦力,却未能讨到老婆,两位长辈一边干活一边幽默的调侃着对方。他们这一生是悲苦的一生,当同龄人膝下儿孙满堂的时候,杨叔和钱叔却只能孤独的守候着墙体斑驳的老宅,这让我瞬间联想到自己的晚年,些许如今光棍的自己晚年也会回到这个宁静的山村,过着老无所依的孤寂岁月。
父亲挑着一筐碎石板走向地基的时候,被秃露的铁丝绊倒了,他倒下的刹那膝盖和手腕明显碰到了生硬的石头,但他很快忍着剧痛重新站起来了,也只是轻轻拍了身上的尘土后便继续开始劳动。一旁的我不知该说点什么好,看到网上有很多青年回乡帮助自己的父母修缮老房,而自己却袖手旁观,面对劳碌的父亲,总有些愧疚感。尽管已经夕阳西下,但父亲依旧在忙着工事,忙碌仿佛是一辈子的缩影。
小时候的菜园已经荒芜,屋后的核桃树依然挺拔,沟里的那口老井不再有清泉的汇入,层叠的田埂上生长着金灿灿的油菜花,牵着黄牛的伯伯从田埂上的小径走过,画面感十足。当我走近几棵松柏树旁的屋子外时,瞅见那位乡村妇人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纵深的皱纹,难以想象曾经那位年轻嗓音清脆明亮的女子已经变成了沧桑的老太,是啊,我骤然发现曾经看着自己长大的大人们已经老去,而自己也早已不再年轻。
夯土桁架垒成墙体的老屋墙上还残存着毛主席的模糊画像,屋檐下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午后晒着太阳,她那呆滞的眼神注视着虚空,堂屋的角隅中放着一口表层布满灰尘的棺材,死亡对这样一位老人而言仿佛随时会发生,然而她的子女会感到悲苦吗,我想根本不会,倘若老奶奶真的离开了,子女们些许会觉得跟吃饭喝水一样的欣慰。
灼灼桃花点缀在山村田埂的沃野间,戴着草帽的大叔在修剪着桃树的枝丫,门前的椿树上是燕子的巢穴,青色的麦田和金色的油菜田拼接成独特的乡村油画,我走在两侧野草萋萋的小径中,途径一户人家的柴房,瞅见一只白猫正炯炯有神的注视着自己,猪圈中的肥猪吧唧吧唧着石槽中的潲水,仆仆风尘的老妇人在粉碎着马铃薯枯黄的藤蔓,太多的乡村记忆在视线中上演,所经之处的房屋、树木以及林中小径都会激起儿时冗长的回忆。
干爸的生日吸引了很多亲戚邻居的到来,嫂子带着侄子从羊城回来了,父亲是那样的疼爱着侄子,但不知为何,我总是表现的很淡然,不曾主动逗侄子,也不曾给侄子买任何的礼物,我可能是天底下最冷漠的舅舅,从来没有给侄子侄女儿任何的关心,甚至面对孩子们吵闹我还萌生厌倦。侄子回到屋中,父亲就从房间中找出各种玩具来逗侄子玩,而我呢,在床上如同死尸般的躺着,我几乎明白,在自己一事无成的时候,任何的关心都显得那样多余。
大快朵颐的享用着酒席上的菜肴,但嫂子却在房屋中照顾着侄子入睡,一直没有吃饭。这一天,干爸的生日,他们总是一直照顾着宾客,却一整天饿着肚子没有吃上酒席上的菜肴,而自己却那样的着急吃饭。确实,带团去过很多地方,吃过许多珍馐美味,但发现还是家乡的饭菜最入口,最好吃。那是小时候的味道,所以无法抗拒。
回到北京时,又是最熟悉的画面,如同堆积木般的林立的楼房在窗外闪过,三环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从车站进出的浩荡人群,激荡起许多年前的记忆。在17年前的那个初春,我一个出顾茅庐的农村小子来到这个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城市时,也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无尽的新奇与幻想。而今光阴流逝,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成沧桑的中年大叔。那些风吹雨打让我不再拥有最初的激情,已然麻木而迷茫。也不再对这个世界感到任何的敬畏,我几乎明白我不再拥有年轻的踌躇满志,更多的是一种被现实所击垮的那种倦怠与茫然。
立水桥下河岸的柳枝生出新绿,高楼之上的天空飘着云彩。暖暖的阳光照进车厢,照耀着屏蔽门旁女生那俊秀的容颜上。车厢内,不论是青春正好的学生,或是沧桑憔悴的妇人,又或是眼里无光的中年人,都在看着手机。包括我!
头发棕黄,脸颊微红的外国小男孩在车厢内的地上不停的滚动着,他就像是小兔子一样,永远精力充沛。他那脸上雀斑眼睛棕白的姐姐不停的拽着小男孩,希望他老实一点,但小男孩在一对中年夫妇的脚踝处滚动,引发了俩人的讨论。屏蔽门旁的两位成熟女性也好奇的盯着小男孩,他们为这如此活泼好动的外国孩子感到惊讶!另一位年长的哥哥始终保持着默然。车厢连接处,外国小男孩的父亲脸就像猩猩的屁股一样赭红,眼生中充满了无奈与担忧,仿佛与诸多北漂人一样,纵然长路漫漫也要执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