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家人闲谈,聊起了儿时的一件事。那时候我还是一个连拼音都认不全的小孩子,而孩子都是喜糖的,糖饼甘蔗,北方需要加糖的粽子,凡是跟糖有关的吃的,我都爱不释手。而其中最爱,是北方的民间小吃,糖三角。把绵软纯白的一端小心翼翼的咬掉,一抹深红诱人的红色便从断口处流淌了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那股浓烈刺鼻的香味,情不自禁的一口咬下去,霎那间,香甜与温热盈满整个口腔。
而唐三角只有早市上才有,家里人又是三天才去一趟早市的,因此糖三角便成了我极致爱护的稀罕物,每到了日子,便早早等候在餐桌上,等着家人把热气腾腾的糖三角送到我的手上,然后一点一点的吃掉。
而有一天却出了岔子,我像往常一样端坐在餐桌上,小心翼翼的咬掉上面尖尖的部分,然后耐心地等着里面温热的糖浆冒出来。可这次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任何动静,于是我想可能是我咬得太浅了,便又就着刚才咬过的痕迹往下咬了一口,可奇怪的是,依旧看不见任何糖浆的痕迹。这时我已有些急躁,便加快了挖掘的速度,大口大口的向下咬着,可无论我怎样用牙齿向下挖,就是见不到我心心念念的的红色,终于,我失去了耐心,将剩余的食物掰成两半。
答案让我惊讶又悲伤:这分明是个无糖的糖三角,完完全全的面团,里面没有一丁点的糖浆!我不禁对着家人大声质问了起来:这也不是糖三角啊,这分明就是三角嘛!
家人们闻讯赶来,先是对着我手中的残渣皱眉,进而相视大笑了起来:孩子说的对呀,这不就是三角吗?大人们笑得前仰后和,只有我一个人默默的盯着自己手中残存的面团,万分委屈地坐在那里,心心念念三天的宝贝成了一个冒牌货,我一时间难过的想哭,可看着大人们开心的样子,觉得这时哭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便生生把委屈咽到了嗓子眼里。可终究是难过,为此郁闷了一整天。
第二天家里的大人带着一个名副其实的糖三角来到我面前,很义正言辞的告诉我:我质问他了!我跟他说按我孙子的话说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三角吗,根本没有糖啊!
“然后他怎么说的?”我放下了送到嘴边的糖三角,立时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他没怎么说呀”,大人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他说之前包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好像恰好没有糖了,可能就是这一个就让你孙子吃去了吧,这就是他的话。”
“没有了吗?”
“没有了,就这些。”
不知怎的,我对那个“做了错事”的人的回答很不满意,可具体我又说不清楚,便在心里给那个人编织了一个“坏人”的标签,并发誓等见到他时一定要好好的批评他。
当然我后来没有遇见过他,而且随着自己长大,我也不那样的喜欢糖三角了。
时间回到现在,回到和家人的闲谈,我们无意间聊起了那件事,妈妈笑着重述着我当年的话:你当时说这也不是糖三角啊,这不就是个三角吗?大家互相笑着。
我突然变得十分愤怒,我对母亲说:“当时那个人说他包剩下的那最后一个,被我不幸吃了,这句话分明就是错的。一个没有夹着红糖的糖三角,就像工厂里的伪劣产品、商场里的假货一样,是违背诚信、违背规则的行为。而他明知这众多的糖三角里有一个不是糖三角的面团,却仍然堂而皇之的把它放在可出售的商品之内,这分明就是他的错误!他却要把问题归咎于我,归咎于我的不幸!”我说的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一时间家人都被我震住,纷纷下意识的点头,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的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这便是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极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甚至都不足以称之为一个故事,可我还是把他讲出来了,用笔的方式,说与众人听。这种渺小的一件事,在平常的生活中我是绝不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来的,可一旦想起来,我便能回忆起整个故事全部的细节,来龙去脉。我想这不是我记忆好,而是这件事确确实实的插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孩子懵懂而又脆弱的心灵上,它扎的不深,因为人们都觉得它不该扎的深,可它就是拔不掉,任凭时间怎样日复一日的努力。好在时间有一点好处,他抹不掉那根刺,却可以抹掉刺的来源,就像抹除掉我对糖三角的喜爱一样,时间也在静悄悄的抹除着我的懵懂与脆弱,或许将来的某一日,我终将忘掉这年少时发生了的一切,对这些末不足道的小事转而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