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年纪渐长而孤身依旧,每逢年节,是总免不了要被长辈催促一二的。游学时还好,如今工作在外,更难有托辞,于是只好奉父母之命,经中人牵线,勇赴相亲。大凡年轻男女,对于未曾谋面之异性,是多少必抱有些美好遐想的。所以未见伊人前,先自我安慰、憧憬一番,才鼓足决心相见一面。

见面之前,其实心中多半便先有一杆秤,自先而后,大抵不过是形貌、家世与品性。相者,量夺之意也,以形貌为先,端看是否合于眼缘,环肥燕瘦、俊朗斯文,本各有所爱,如若不合眼缘,每一思之与之长伴终生,不免如鲠在喉,便赶紧打住。

家世者,古有以书香传家者,有以资产、技艺传家者;今人从简,概以资产量夺,实是物产便利、技术进步之因也。盖家世悬殊者,起居习惯、消费理念皆有所差异,若要相处融洽,则必经历一番磨合,实在难以预知,只好退步。

品性者,或是剥离人之社会属性之后,所袒露之真性情,须于闲时相处相谈,方知志趣品味。夫妇之道,同心为德,若精神无所依托,终不免有疏离之感。于此三者契合,渐生相处之意,可谓是良好的开端了。

然而相亲者多而玉成者寥寥,归纳失败的原因,除条件之外,大半是相亲者心中有一座坟。所谓坟,乃是一座不愿、不敢逾越的坎,里边也多半是活人或者干脆------是空的。人在少年之时,多半有钟情之人,虽求而不得,但爱慕之心,总若存若亡;此人或是心存侥幸,或是自诩沧桑,独独难以忘却。此种情思之妙,或许便在旖旎难测而又时时勾心动弦了。多情如元稹,不也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奇叹吗?

而空坟者,里边实无人,乃是对坟中事之空想,大略便是“婚姻如爱情之坟墓”般的兴叹了。人即便真有临事不惧的勇气,却常免不了事来之前的忧心与焦虑。虚长三十岁,所历、所观及所闻周遭人事,多有不尽人意之处,更何况人心对坏处常有提防之处,便不自觉放大诸般忧虑,难免要趋吉避凶,终至于恐婚。民谚有曰:“女怕嫁错郎”,或恐遇人不淑,或恐消磨于家庭琐事,盖言女子对婚姻之慎重也。

相亲,本为两厢情愿之事,居此点者,则无关对象,不论行迹,心结错杂,早已先行退避而至于孤掌难鸣了。

于是自家孤身一人,顾影自怜,时日久了,又难免生顾影自恋之感。古语言心为身君,君心不定,于是常有忧色,落于情伤。既知害处,于是决意忘心绝情,可叹灵心就此蒙尘,纵是将来功成名就,再难复温情柔心,岂不意兴阑珊。

但其实坟也好,伤也罢,或许皆是不得中意之人;相亲之举,多少有些违逆本心,于是心生抵触,未必不是舍不得这一点童稚之心与那任性漂泊的冲动。但每见旁人出双入对,自己孑然一身,又岂无临渊羡鱼之叹!正所谓失之东隅,桑榆非晚,痛定思痛,又再奋勇而上。

如此则必经几番踟蹰,往往来来,不堪其累,每于幽深处放怀苦思,终不得其法。哈,固知相亲一事,当局则迷,能知其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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