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不说你爱我。
没有什么别的了。
我沉默无语。
父亲,有的沉默是绳索。
束缚了自我,却提供了保护。
正如我和你的兄弟一样,
正如地下的老鼠一样。
我们这些沉默者,在这幽微难明的深沉中,
孜孜不倦地打造着住舍,爱情,甚至于生活。
你当然深爱着我们。
你拥有着你的一切。
我们仍苦苦挣扎。
你的不耐将幸福逐渐侵蚀。
不似从前,爱的机会是那般稀少。
我沉默地感受着你的怒火。
疲累难消,不能劝阻分毫。
你可还记得你的幺妹。
春寒地冻,万物复苏。
可冬天的黑色已经预示了一切。
那天大抵有浓重的乌云,天空电闪雷鸣。
白血病化作恶魔,用利爪把她瘦小的灵魂一把提起。
没有了,你可爱的幺妹,我素未谋面的姑姑,
那位数学扣两分而被她的父亲,我的爷爷惩罚,躲到床下的小女孩。
一切都没有了。
她活在你的记忆里,于我犹如一个符号,听上去仿佛一个远古的传说。
一切都那么简单,残酷,毫无残留。
我每年都会长跪在她坟前。
那座小小的坟,布满杂草。
太阳从松树交措中投下漠视的目光。
我抬起头注视那座坟,仿佛在看瘦小的月亮。
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那是她的一生,我一生中的她。
爷爷说,你梦想开车。
你总笑自己没有出息。
现在,你有孩子,媳妇,和你梦想的车。
你有一切。
沉默者内心时刻都在哭泣,皮下的伤蠢蠢欲动,
他们世界里的光总是一闪而过,从不驻足停留。
可你,你拥有一切。
也许魔鬼很忙。
我曾经无比虔诚地祈求他毁灭我,他未回应。
然而,你唤醒了我以为远远落在身后的恶魔。
他将暴躁,空虚以及愚蠢死死套在你的脖子上。
你丢失了责任与梦想。
酒瓶散乱遍地,心房脏乱无比。
无意之间,我似乎失去了你。
我引以为傲的父亲,将我从虚无深渊里救出的人。
耶稣说,神的使者要驯良如鸽,灵巧如蛇。
那么,我将驯良如鸽,灵巧如蛇,
以全部的勇气,智慧和美德,
赌上我对你的爱的信任,
我将释放心里不停作响的战鼓,激流的热血,
去与魔鬼奋战,解脱你身上的枷锁。
神并不偏爱人。
我坚信我与他会得到幸福,
早已长眠的姑姑也是。
我坚信你也是。
心脏不停地跳动,
血在规定的路途上奔涌,
身体颤抖着,变得沉重。
我紧握双手。
父亲,你从来没有发觉,
我从未说过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