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明一半
上一章 / 我是魔术师 || 05
第二章：这世上没有小丑（02）
撕裂感是从太阳穴蔓延开来的，林子铭晃了晃脑袋，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卫生间的门紧闭着，子铭敲了敲门，许明洋在里面应了一声，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微弱的跌撞声之后打开了门。门打开的一瞬间，许明洋一头栽进了子铭的怀里。
“扶我回我屋。”仿佛是空气从许明洋的喉管里穿过才挤出的声音，虚弱的不像人声。
“你怎么了？”子铭忙慌张地问道，搀扶着许明洋往屋里拖。
“不知道，今早起来就这样，浑身轻飘飘的。身上的毛孔好像都被撑开来，空气像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似的，身子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子铭将许明洋扔到床上：“身体被抽空了？你...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你看我像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许明洋有气无力的回复着林子铭的冷笑话。
“那要带你去医院看看吗？”子铭将被子盖在他身上。
“不用了，你去吃饭吧，别影响了晚上的演出。”
子铭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楼下大厅里人很少，子铭盛了一碗粥在盒子身边坐下：“人都哪儿去了？”
“洗漱呢呗，”张峰从楼梯上蹦下来，“早上许明洋占着厕所一直不出来，好多人都还没来得及洗漱呢。”
“洗苹果呢吧？”旁边有人讥笑道，“人明洋早上可是不吃饭的嘞，人家只吃水果，营养搭配嘞。”
大家逐渐下楼，跟着叽叽喳喳地闹起来，子铭转过身瞥了一眼身边的盒子：“楠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盒子转过头望着子铭一脸疑惑，“哦，你说昨晚夜市摊啊？没事，回来之后我陪她好好待了一晚上，已经缓过来了，就是当时灯泡炸的时候吓坏了。”
“这事搁谁身上都得被吓坏了，离得那么近，你那手表怎么样了？”子铭接着问道。
炸碎的灯泡并没有伤到两人，只是突然之间大家都被吓坏了，楠楠也是。盒子将衣服翻开的时候，楠楠蹲在地上依旧抖个不停。盒子将她搀回位置上，或许是还没缓过神来，楠楠将桌子上的啤酒一下子全部撞到，流出的啤酒撒了盒子一身，手表就是在那时候遭殃的。或许是盒子忙着安慰楠楠，忘了身上啤酒的事，等回到魔术团门口才发现手表因为进水的原因已经不走了。
“没事，我给手表挂到窗户上了，晾一晾等水干了应该就好了。”盒子回到，“只是有些可惜，那还是楠楠送的，好像还挺贵。”
“晓雨呢？”子铭转头看了一眼空空的厨房。
“回屋给楠楠送饭去了，楠楠想休息一下，没有下来吃饭。”盒子应到，“我跟你说个事啊，昨晚上你喊完我之后，我头顶的那个灯泡不就炸了吗？”
“怎么了？”子铭敷衍地回到。
“你说这人一受刺激就是不一样啊，当时你叫我之后，给我吓坏了，我一抬头，就看着那灯泡一点点地裂开了，裂纹我都能看清，真的，一点点地碎裂，火花也特别明显，就跟电影里的慢动作似的。”盒子神神秘秘地嘟囔着。
“不说这个了，楠楠这样，排练还可以吗？”子铭问到。
“楠楠说没事，不影响。”
演出定在第二周的周四晚上七点半开始，魔术团在下午四点就到达了学校。按照校方指示，魔术团要同其他演出单位提前进行场地布置和演出舞台合光工作。
彩排合光工作进行的很快，灯光师是学校提供的，音效由许明洋在操控台负责，除了一些必要节点需要灯光音效配合以下，其余时候都是简单对一遍就结束了。
林子铭在后台换完装之后遇到了晓雨，她正在后台化妆，今晚，她如同往常一样，作为李书的演出搭档演出。
“李书呢？”子铭故意扯开其他的事情。
“不知道，检查道具呢吧。”晓雨回答到。
“哦。”子铭应了一声，站在原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好好演！”
“你也是。”晓雨回到。
又是尴尬的沉默，晓雨踮起脚尖颠了一下身体：“我去准备了。”
“嗯。”子铭点点头，“晚上演出完，一起吃饭吧！有时间吗？”
晓雨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或许是声音太小，子铭误以为她没有同意，连忙补充到：“盒子和楠楠也一起！”
晓雨跟着点了点头，转身向舞台侧方向走去。盒子从子铭后方走过来，斜着眼睛瞄着晓雨的背影，又回过身：“你准备晚上吃饭时候跟她说？”
“说什么？”子铭没一搭的回复到。
“装傻。”盒子白了子铭一眼，“楠楠不是说了吗？晓雨在等你开口呢。”
“容我再想想吧。”子铭转过身，向剧场外走去。
“你都想了快二十年了，大哥！”盒子跟在子铭后面，“这也就是晓雨等着你，要不等着你，就李书这追求劲，晓雨早跟他好了。”
“就是时间太久了，大家太熟悉了，我怕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大家见面尴尬。”子铭回应到，“万一她不同意呢？楠楠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吧。”
“什么逻辑？”盒子有些嫌弃的皱起眉，“难道你还想让晓雨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这种话不成？这说出来就是她跟你表白了，不是你跟她表白。”
“盒子，子铭，你俩现在有事吗？”李书突然推开后台的门，探出头问到。
“没事，怎么了？”子铭答到。
“有个舞台灯突然灭了！你俩要不看一眼？刚才叫了学校的修理工了，但是一直没来，这已经七点了，太耽误时间了。子铭以前不是修理过舞台灯嘛，你们上去看一眼是不是哪里接触不良了。”李书抿着嘴，笑脸说到。
“好，我们这就过去。”子铭答应下来，进了剧场。
“修理工还没来吗？”李文站在台上朝二楼操控室的许明洋嚷着。
“我来吧！”子铭拍了拍李文的肩膀，冲二楼的许明洋喊到，“把灯降下来吧！”
“卡住了，降不下来！找个梯子上去看看吧。”许明洋尖声回复到。
子铭同盒子跑到后台，从道具间里翻出人字梯抬出。舞台很高，梯子升到顶的时候依然够不着灯架。子铭站在梯子顶冲下面的几人摆了摆手，示意高度不够。
“再试试能不能把灯降一下。”李书朝许明洋挥舞着手势说。
“刚才试了，降不下来！”许明洋答到。
“你再试试看看，这够不着能怎么办？”李书有些怒意地嚷嚷。
一阵灰尘从灯架上散落下来，子铭赶紧低下头，揉了揉眼睛。灯架缓缓地向下降落，而后再次卡停，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灯架终于降到子铭眼睛能看到的高度，他冲二楼的许明洋摆了摆手示意停下。
灯并没有坏，只是上面的开关被关掉了。子铭瞟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这灯能用吗？”
“能用，一直好好的，怎么了？”李书在下面回复到。
“可是这开关按钮是关着的呀？”子铭的疑惑更加深了。
“甭管开着关着，只要能弄好就行了！马上演出开始了，观众都要进场了。”李书喊道。
子铭将开关按开，冲下面比了个手势。许明洋在操作台将电源接上，强烈的白光一下子塞满了子铭的眼，他连忙闭上眼，光斑在眼前乱晃，他眯起眼睛，扶着梯子朝下走下去。
演出照常举行，子铭作为小丑演员进行了热场表演后演出开始。盒子和楠楠作为第一个魔术表演登台，楠楠演出结束后就立马回到后台休息去了，盒子走到侧幕，找到坐在一旁的子铭。
“抽根烟去？”盒子拍了拍他。
子铭正在拿着手机拍摄舞台上正在表演的晓雨，李书的魔术大致和子铭曾经表演的相同，晓雨配合起来依旧顺手。他摆了摆手拒绝了一旁的盒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有你看的，不着急这一会儿，走，陪我抽根烟去？”盒子拉起子铭向门外走去。
或许是大多数学生都在剧场观看校庆晚会的缘故，校园里并没有见到太多学生。盒子走到剧场旁的路灯下掏出一根烟递给子铭，子铭摇了摇头。
“你总得有点什么爱好吧？”盒子将烟点上。
“爱好也不必是抽烟。”子铭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大学校园感觉空气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让人放松吧！”子铭斜靠在路灯灯柱上，“我要是上过大学多好。”
“咱们都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连个家都没有，还想上大学！”盒子打断他的话。
子铭白了一眼盒子：“赶紧抽，抽完回去，一会儿我还得串个场呢！”
盒子猛吸两口，吐出一团灰烟：“你说后台那几个唱歌的，演小品的有咱们这种团体吗？”
“不知道！”子铭转了转脖子，“应该没有吧，他们那些好像都是个人签的演出公司，并不像咱们这种在一个团体里，咱们这种演出模式已经不适用这个时代了。”
盒子将烟头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按灭：“回去吧！”
演出已经过了大半，许多演员堆在后台收拾自己的演出道具。子铭与盒子挤进后台，找到坐在角落里的楠楠，她已经好多了，晓雨和她蹲在一边有说有笑。
盒子拉着子铭走近，两人立马停住了笑声，望着盒子二人。
“商量好晚上去哪里吃饭了吗？”盒子率先张了口。
“别去夜市摊吃烧烤就行。”楠楠打趣到。
“没事了吧？”盒子蹲在楠楠旁边。
子铭瞧了一眼旁边的晓雨，点头笑了笑，晓雨回了一个微笑也不再出声。
李书慌慌张张地从舞台方向跑过来，不停地推搡着聚集的演员：“子铭？子铭你在哪？”
子铭招了招手，李书立马跑过来，看到四人待在一起定了一下说到：“舞台出事了，灯又坏了！”
“修理工不是在呢吗？”
“不是坏了一个，是一排全部坏了！”
“那让他们修啊！”
“修理工要上去不就算是演出事故了吗？校方肯定不答应。我哥现在在舞台上解释呢，你上去修，让他配合你说点什么，观众会觉得这是演出安排，这事就好解决了，你快上去吧，我跟我哥已经说过了。”
子铭看了一眼盒子，抿起嘴叹了一口气。两人从旁边找来人字梯，搬着往舞台方向走去。
“一定要注意形体，让他们觉得你这是在演出呢！”李书在后面轻声嘱咐着。
“知道了！”子铭应了一声算作回答。
李文还站在舞台前方与观众周旋，见到子铭和盒子搬着梯子上台才稍稍舒了一口气，但立马故作紧张地问道：“你们怎么上来了？咱们的修理工师傅呢？”
子铭双手叉起腰，气呼呼地瞪着眼嘟嘟囔囔地解释着什么。李文连忙打断他，说到：“好了，赶紧上去修吧！”
盒子站在一旁装作费劲的样子打开着人字梯，梯子始终摇晃，不停地撞击着一旁的子铭，子铭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按住人字梯，往上爬去。
观众很快接受了这是一场滑稽表演的设定，立马鼓着掌大笑起来。
侧幕聚集着团里的其他演员，楠楠和晓雨站在后方望着舞台上的情况。李书将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冲旁边的晓雨说：“他还真是个天生的小丑！”
灯并没有坏，同演出前一样，第一排灯的开关全部关掉了，子铭打开第一个灯的开关，灯瞬间亮了起来。他低下头看了看下面扶着梯子的盒子，皱起了眉头。盒子有些疑惑地望了梯子上的子铭一眼，李文走到梯子旁边，一边向下面的观众打趣，一边暗示子铭快些修理。
子铭伸出手按开了第二个开关，第三个，舞台渐渐亮了起来。
那个灯掉下来的时候，盒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正望着下面的观众出神。他有些搞不懂，舞台的灯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就能修好，甚至说还没有搞懂这些灯为什么会坏。
就是在这个档口，一个照明灯就那么直愣愣地摔在李文的脚边，他连忙抬起头望向梯子上的子铭，子铭显然也被吓愣了神，瞪着眼睛看着脚下的李文。
只有观众，依旧认为这是一个设计好的表演，甚至觉得这个灯都是准备好的道具，毕竟他们是魔术师来表演，哪有什么真实性可言，于是，在观众热烈的掌声和笑声中，李文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可子铭完全愣住了，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为什么那盏灯会掉下去，可是没有时间给他思考，脸前一个原本已经修好的灯突然开始抖动了起来，他连忙伸手去扶，手指接触到灯的一刹那，那盏灯直直地飞了出去，是的，飞了出去，目标向着舞台上的李文直直地飞了过去。
李文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那盏灯就砸到了他的头上。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多数观众依旧觉得这是一场表演，不住地鼓掌，极个别女生显然被吓楞了，她们觉得表演有些过了，反正在灯砸下去的那一刻她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伴随着掌声与笑声，李文倒了下去，硬生生地摔在了舞台上。
第二盏灯开始抖动，子铭被眼前的动静吓呆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同上次一样，灯在他的手指接触的一刹那，再次直直地飞了出去，砸在已经倒地的李文头上。
安静是从李文头顶流出的血蔓延到舞台下面的时候开始的，粘红的血浆不住地顺着舞台的边沿朝观众席的地面爬行，而后便是尖叫声，至此，所有人才觉得这场闹剧并不是什么表演，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李书第一个冲上了舞台，他叫嚷着冲开围堵的人群，扶起躺在地上的李文。
子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梯子上爬下去的，他的耳朵被堵得死死的，听不见一点声音，他用手掌捏着自己的额头，展开自己无神的眼睛顺着李文旁边的照明灯望过去，碎裂的玻璃以及残败的铁片散了一地，灯因为剧烈撞击已经完全变形，李文就躺在那堆破碎的残片中间，头顶，脖子不停地往外喷着鲜血。
观众早就乱作一团，四散着朝剧场外面跑去，舞台顿时也变得混乱起来，无数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冲了上来，大家挤作一团。
他是被晓雨晃醒的，他回过神看了一眼面前的晓雨，原本白皙的脸蛋上布满了惊恐的红色，而后又突然变成毫无血色的煞白，他想伸手去抚摸那张惊恐的脸，却被晓雨的声音拦下了。
不知是谁，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他都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自己的身体就飞了出去，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晓雨立马再次冲上来，将他扶起来，盒子向人群跑去，拦住那人的下一步动作，恍惚中只听得李书大叫着：“抓住那个杀人犯！给我往死里打！”
“快跑！”晓雨叫嚷着往外推他，脸上的肌肉随着她的大喊而开始慢慢抖动，连两侧的头发也开始变得缓慢起来，在子铭眼前缓缓地晃动。
盒子一把拉过他，将他拽到门口，推了出去。
“给我抓住他！”李书依旧站在舞台上抱着李文的尸体，大声地喊叫着。
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只是本能驱使着他不停地向前奔跑，他渐渐远离了城市的街道，朝着郊区一个废弃的烂尾楼跑去，那里没有监控，这是他唯一想到的。
他好像隐约记着晓雨喊了一声：“快跑，去警察局！”可是他不确定她有没有说警察局几个字，她为什么让自己去警察局他想不明白，是因为当时的场面太过混乱？怕李书报复？或者压根她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是一块废弃的水泥石块让他停了下来，烂尾楼并没有打扫干净，一块石头将他绊倒，整个人便重重地摔了出去，一块砖头撞破了他的额头。
他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张望自己的位置。
烂尾楼所处的地方周围几乎是没有什么住户的，灯火通明的居民楼被远远地甩在了远处的身后。
他望了望四周，爬进了面前的一堆水泥管道，惊恐并未消散，只是他终于能停下来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黑暗从四周缓缓地压来，一阵电话铃声划破了他的思绪，他被吓了一跳，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是盒子打来的。
子铭犹豫着接起了电话，慢慢地将手机放在耳边。
“你没事吧？”盒子问，声音还在不停地发抖。
“没事，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现在我在警察局做口供......”
“你搞什么？你这是在害他你知道吗？”盒子平静的声音被一个浑厚的男声打断，那个男声接起电话，对着手机说到：“林子铭，你在哪里？我劝你赶紧回来归案自首，配合我们调查......”
“快跑，子铭快跑！”盒子在后面嚷叫着，随后被人捂住了嘴巴。
“林子铭，你听我说，配合我们调查这起事故才是你......”
子铭还未从刚才电话那头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他立马按断了电话，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按下了关机键。
夜，终于静了下来。
他回过头，额头伤口的疼痛终于传来，他用手捂在额头的伤口处，转过头望着水泥管道外那装饰着点点星光的高楼，突然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他抱起自己的双腿，眼泪混着额头的血珠沿着两颊落了下去，哭泣的身体在黑暗中一下下地抖动起来。
文 / 文明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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