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再见!”
这是我发给洛洛最后的一条信息。
三个字,字字灼心,刺的我心窝疼。
这是故事的结尾,我却偏要写成开头。
二
2008年1月,南京大雪。起初,只是冷风北起,天空零落飘落下来几片雪花。哪知道后来,这雪越下越紧,下得密密麻麻,纷纷扬扬。到最后,这雪干脆肆无忌惮侵占这城市每个角落,阻碍着一切。热闹的城市,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变成人迹罕至。
出租屋里,我对陈猛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那样的女孩,干干净净,剪个短发,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让你觉得满眼都是春风。。。。”我对他这样描述着。
他像不认识我一样看着我,许久才说,你疯了吧,喜欢上洛洛。他似乎在等我给他一个理由,然而我什么都不想说。
电脑里放着莫文蔚的歌:“若不是因为爱着你 ,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
陈猛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嘴上叼着一支烟。他把烟缓缓送进嘴里,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通过烟雾,陈猛眼里闪着一束相识的光,死死盯着我,像是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十多年前,小镇,孤巷里,陈猛满身是血,嘴上也是叼着一支烟,我望着他:
“走,去我家吃饭。”
那时,他睡了一个叫柳如的姑娘。柳如一身白衣,媚眼如丝,陈猛如痴如迷。可柳如是宋老虎的女人,宋老虎又是社会大哥。
陈猛约宋老虎在一条小巷相见,要玩命为红颜。我拦住了他。
陈猛呸我一口:
“孬种,怕啥?”
“怕你死。”我冷冷对他说。宋老虎也不过二十出头,年少无知。陈猛执意要去,我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那条小巷。
两人对一群人,毫无悬念。陈猛和我象征性还了几下手,俩人就被打的蜷在地上,任由拳脚落下。打累了,宋老虎意气风发,踹了几脚躺在地上的我俩:
“没娘养的,狗杂碎。”
“你大爷的。”宋老虎转身一瞬间,我刀刺去,刀只划破了宋老虎的衣服,左腹边缘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
宋老虎怒了,打架不打脸,也不打要害,更谈不上玩命,我这是坏了规矩。宋老虎再转身,一群人的拳脚只落在我一个人身上……
小巷尽头,那血红的落日,一团团慢慢落下,寒风一丝一丝刮起,在耳边呼呼作响。
那年,我十六,陈猛十八。两个少年,相互搀扶,一瘸一拐,走出小巷,回家吃饭。
以后,再也没见过那叫柳如的女孩子。
三
南京有家很有名的酒吧,起名:“乱世佳人。”
乱世未起,佳人如故。一时,酒吧门庭若市,车马喧哗;门里,环肥燕瘦,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洛洛。
从老家到南京,我和陈猛还是一直混在一起。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鲁莽少年。
“身高八尺,白面无须,唇红齿白,好一个翩翩美男子。”这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
我还是那样,瘦小肤黑,毫不起眼。一群人中,陈猛永远是那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酒吧里,陈猛的身边各种莺飞蝶舞,时而觥筹交错,时而低声细语。昏暗的灯光,嘈杂的电子乐,意乱情迷的男女。
我不关心这些,我的眼中只有洛洛。
洛洛是这酒吧的暖场歌手。每天夜幕降临,酒吧刚营业时,洛洛一个人坐在吧台中间,低声吟唱: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 /不停揣测你的心理/可有我姓名
爱是我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 /无论是用什么言语只会/ 只会思念你”
佳人相逢,何言把酒,四目相盼,一切缘中。有些人一见如故,也许这就是缘分。
我约洛洛,洛洛答应。
我跟洛洛说:“我们就吃路边摊吧,省钱。”
洛洛说:“哪有人第一次约女孩就吃路边摊的?”洛洛说这话时,蹙眉微涨,佯装微怒 ,眼睛里却笑意盎然。
路边的烧烤摊上,我和她面对面着,头顶的上昏黄的灯光投射下来,将我们俩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我说,洛洛笑着听;她说,我听。两个人总有说不完话。
我说洛洛,我送你回学校吧。
洛洛说:“今天不要了,今天我住朋友家。”
“那明天我能约你吗?”
“好啊。”
“明天我们干吗去?”
“唱歌去。”
“可我不会唱。”
“没事,我教你。就如这样……”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会不经意就叹息/ 有种不完整的心情爱你 /爱着你“洛洛慵懒的声音像极了莫文蔚,我没喝酒,却醉在洛洛的歌声里。
四
每周三,我会陪着陈猛去“乱世佳人”。陈猛以为我变了,他乐此不疲把他的干妹妹介绍给我,我一一拒绝。他的那些干妹妹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那些姑娘。我的眼中始终只有洛洛,所谓伊人,就在眼前。
那时,南京已是冬天。天空彤云密布,,冷风渐起,似乎要下雪,我却感觉已经是春天。
鸡鸣寺东麓山,梅花盛开;玄武湖上,尚未结冰,泛舟而行;随园草坪,坐等夜幕,仰望星空。两个孤独的灵魂在一起,相互偎依。
“我说:洛洛,做我女朋友吧。”
洛洛说:“难道现在我不是你女朋友?”我们相视而笑,一切都在冬风里。
出租屋里,陈猛听我讲完一切,又点了支烟,烟雾弥漫,陷入了沉思。
“我已经一个星期没联系上她了。陈猛,我知道你知道她在哪。”
“周同,我给你讲一些事吧。”陈猛从沉思中醒来:
“周同,你知道金丝雀吧,羽毛好看,声音好听,可它只能圈养在笼子里。偶尔放它出来,它也许会感觉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很新鲜,想着离开那安逸的笼子,飞向自由的天空。可奇怪的是,即使养它的人真正想给它自由了,过几天,它还会自己飞回来,为什么?因为从小被豢养了,内心早已失去自我,迷失了自己,永远飞不远了。你还记得柳如吗?柳如就是宋老虎养的金丝雀。而你的洛洛,也是别人养的金丝雀。”
“操你大爷的的,陈猛。”
“周同,你别激动。我知道,现在给你一把刀,你会毫不犹豫出去,砍断束缚洛洛的笼子,可你想过没有,洛洛为什么消失了一个星期,再也没和联系,再者她自己愿意跟你走吗?”
“没娘养的,狗杂碎。”当年宋老虎骂陈猛这话,我拔刀相向。今天,我这样再骂他,就是兄弟做不成了。
小时候,我就和陈猛在一起。陈猛没娘,只有爹。那时,小镇上流言四起,说陈猛的娘嫌弃他爹,跟别人跑了。我爹和他爹是拜把子兄弟,我娘总是叫我带陈猛回家吃饭。陈猛叫我娘:二妈。
五
那雪足足下了一个月,也不见停。我疯狂打着洛洛的电话,先是关机,后来直接欠费停机。我找过我和洛洛去过的每个地方,始终找不到她。
好几次,陈猛送些吃的东西给我,自己傻傻站在出租屋外边。那些陈猛买的东西,我统统扔了出去。在我心中,陈猛已经死掉了。
2018年1月28,雪小,宜出门,防血光之灾。
我又整整半个月没出门,找不到心爱的女孩,失去了一兄弟,我的世界已经塌陷。陈猛已经整整打了我一天的电话,我都掐掉了。
陈猛又发信息给我:“晚八点,乱世佳人见。洛洛也去……”
晚八点,雪已经停了。我到酒吧的时候,警察已经来了,我冲进去。
“陈猛赖洋洋坐在地上,一把带血的刀扔在前面。一边,酒吧老板捂住胸口,胸前全是血,洛洛扶着那人……”
故意伤人罪,有期徒刑4年。春暖花开,我在监狱里探视他。
我告诉他酒吧老板没死,却因聚众斗殴,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陈猛问我:洛洛呢?
我说我不知道。他笑了笑:
“你知道,你和洛洛的事我就知道,洛洛跟我说好喜欢你,求我不要把她的事告诉你,哪知道后来……”
“别说了,都过去,傻逼,好好表现,早点出来。”
陈猛出事后几天,一个陌生号码打给我,手机那头始终没有言语,只有懒散的歌声传来:
“爱是我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 /无论是用什么言语只会/ 只会思念你。”
我先开口:“洛洛,就当一场游戏,结束了。”我挂断电话。
陌生号码又打进来,我的手机铃声又响起,依旧是莫文蔚的爱情: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 ,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这又回到故事的开头,我给陌生号码发了唯一一条短信:
“不再见!”
有些人来不及说再见,其实就是不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