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在《典论·论文》里说:“文人相轻,自古有之。”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人善于自见……各以所长,相轻所短。”
但私以为,真正的文人彼此相敬为多。
擅文必然多閲,多阅必然多知,多知必明境无止尽,知无止境必然谦逊自持,遇才华学识及品性相当之人,自会惺惺相惜、互慕相敬,就如同李杜(李白与杜甫)、元白(元稹和白居易)、刘柳(刘禹锡和柳宗元)、王裴(王维和裴迪)……彼此唱和、才情激荡,既留一段史话又遗瑰丽诗篇。
如文采落差太大,被“轻”也算是一种激励;如是因自命不凡、自矜自傲——这也需有些底气。
相轻也好,相敬也罢,左右不了旁人的态度,总能自省自查自励,就如曹丕所言:审己度人,免于斯累。
少时读梅花诗,多以冰雪为衬托,咏其特立高洁,卓尔不群。关于直述梅花气韵的诗最惊艳于林逋的“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后某日读卢梅坡的《雪梅》,更觉十分兴味:
“梅雪争春未肯降”一开篇便势不两立,对比其他诗篇里梅花的傲雪风骨,此处一个“降”字显得直接猛烈,将雪从其他诗里的背景地位提升为与梅并列的主角位置。
“骚人搁笔费评章”这一句则带来悬念,让人去思考为什么搁笔呢?“费”字尤其漂亮,有股“罢了!”的意兴阑珊,尽显诗人洒脱不羁的仪态。
三、四句要一起读:“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便是让卢梅坡名扬天下的神来之笔。
原本要争高下,其实各有所短;原本各有所长,只需相得益彰。
不需比较的何止是雪与梅。
事之间、人之间、物之间,都没有什么好比较竞争的,除了和自己比,雪更洁,梅更芳,将自己拥有的长处发挥到极致便算完美。
再与可匹配的人、事、物相呼应、相辅成、相映成趣后自成人间殊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