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未寒 69

记忆

林夏天不敢回家,怕一回去,全是温一寒的痕迹,躲在杜若租的房子里,一连半月没出门。

“你来了”

杜若关上门,“夏天还在房间里”

“她怎么样了?”

南星放下水果。

“在写论文”

“论文?”

“她之前为了温一寒的事情延毕了”

“就这样没日没夜的?!”

南星被她震惊到,悄悄关上房间门,“我怎么闻到了药酒的味道,夏天怎么了?”

“长时间的打字,写稿,改稿,她手腕吃不消。”

南星愧疚的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下一片灰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若坐到沙发上,自顾自的喝水。

“等等吧,到吃饭的点,她就出来了。”

“手里拿的什么?”

“一些东西,要给夏天。”

“和温一寒有关?”

“对”

“那你还是扥给她把论文彻底写完再给她吧,不然我怕她崩溃。”

“好”

差不多十二点一刻,林夏天拖着麻木的身体走出卧室,机械的吃着午餐,也不说话,四人沉寂的吃着午饭。

林夏天方希筷子,“杜若,我待会回去,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好,你收拾好行李给我说,我送你”

“好”

简短的对白耗尽最后一丝气力。

林夏天回到房间,脊背重重抵上冰冷的门板,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筋骨。茫然早已不是情绪,而是彻底掏空后的一片死寂废墟,占据了每一寸心脑。

她顺着门板无声地滑坐下去,像一具被丢弃的布偶。

累。

不是身体的倦,是精神被碾碎成齑粉的枯竭。 是心被反复捶打、最终彻底熄灭了所有火星的灰烬感。

思绪彻底僵死,脑袋里灌满了沉铅,沉重、冰冷、无法转动。

唯有思念与遗憾,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在这片死灰般的心底无声地噬咬、蔓延、溃烂。

站在家门前,林夏天迟迟没有勇气开门,轻轻推开门,玄关处还挂着他送的向日葵花束,关上门,失神,被眼前的画拉回思绪,当初她把花束和向日葵画弄在一起,上面并没有放小动物。

她伸手抚摸画上的小动物,是一只红色的狐狸,蓝色的兔子,低声喃喃,“你是什么时候放的?”

换鞋时发现玄关鞋柜最下面的等带被他换成插电款的了,她总是忘记换电池。

她赤脚走进客厅,刚走一步,就听到鞋柜上面机器人传来声音,“林夏天,记得穿拖鞋”

她怔在原地,机械的声音说着关心的话,身体僵硬的转过去,愣愣的看着机器人,许久,她拿出拖鞋换上。

沙发一角整整齐齐的放着一件毛毯,茶几也被他换成圆角的了,沙发对面原本是她做的模型,当时自己做了一半,医院太忙,就搁置了,没想到温一寒做好了。

林夏天慢慢蹲下,坐下,她才发现,他是什么做好了,就连她喜欢席地而坐也算到了,坐垫都放好了。

一个不规则的水缸,从水里生出一颗大树,层层往上都是不一样的房屋街道,里面的小人日出而出,日落而息,就连太阳,月亮,星星,他都弄上了。

她趴在鱼缸边,指尖悬停,怔怔地看着里面缩小的世界——熟悉的街巷、山水,甚至她工作的医院,正上演着无声的剧目。起初,只有茫然的困惑:这些地方…好眼熟?

下一秒,一股冰冷的电流猛地窜过脊椎!

她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鱼缸——这…这不是他们一起走过的鼓浪屿小巷?那是他们在乌镇坐过的乌篷船!还有…那是她医院的门诊大厅!

“温一寒…”

一个无声的惊骇在脑中炸开,她像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手,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猝然回头!

目光死死锁定那张透明的茶几——澄澈的玻璃下,不再是木纹,而是那条梧桐大道!

阳光穿透记忆,将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映照得清晰无比。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求证欲。

她颤抖着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冰冷的玻璃。

大道上每一个模糊又清晰的身影,都是不同时间切片里的“他们”!

少年时的她推着自行车,温一寒坐在后座抱着一大包零食;实习那年他撑着伞在医院门口等她下班;初雪那天他们在树下呵着白气打闹;还有…还有他病后坐在长椅上,她依偎着他看落叶飘零…

“嗬——!”

一声短促的、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从她唇边逸出。所有的震惊、困惑、荒谬感在这一刻被一种冰冷彻骨的“了悟”狠狠贯穿!

手指,带着最后一丝颤抖的、微弱的希望,轻轻触碰上那片承载着过往幻影的冰冷玻璃——指尖传来的,是毫无生机的、坚硬的、隔绝一切的凉意。

就在触碰的刹那——

积蓄在眼眶里、因震惊和困惑而悬停的泪水,像终于被这冰冷的现实刺穿了堤坝。

第一颗泪,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滚落。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越来越急,越来越汹涌!

那不是悲伤的泪,最初是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生理性震颤。

随即,意识到这重现的过往只是虚幻泡影、爱人已永诀的巨大空洞与绝望!

最终,所有被强行压抑的、关于“失去”的尖锐剧痛,如同海啸般冲破了一切麻木的屏障,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席卷而来!

她死死抵着那片冰冷的玻璃,额头重重磕在上面,身体蜷缩成痛苦的弓形。滚烫的泪水决堤般奔涌,疯狂地冲刷着她的脸颊,砸落在映照着梧桐幻影的茶几表面,洇开一片片绝望的、滚烫的湿痕。无声的恸哭在她胸腔里剧烈地冲撞,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控制地、痉挛般地剧烈耸动。

指尖下,是记忆里他掌心的温度。

眼前,是玻璃后他鲜活的笑靥。

现实,是这冰冷坚硬的阻隔,和掌心下空无一物的、永远失去了他的、令人窒息的世界。

那冰冷的玻璃,隔开了生与死,隔开了曾经与现在,也彻底碾碎了她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念想。

眼泪止不住地淌,那是心都碎了淌出来的,是从最深的伤口里涌出来的滚烫的泪水,是堵在嗓子眼、能把人闷死的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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