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张府上空出现了金凤凰。
当天国师夜观天象，见五星连珠，乃大吉之兆。
皇上和皇后大喜。
指定我为准太子妃。
只有父亲和母亲，拿着烫手的圣旨，吓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是男儿身。
1
一个寒冬的早上，大雪覆盖了尚京城，我爹一下朝就匆匆赶回家来。
“啊，啊～”母亲痛苦地叫着，一直在用力。
“夫人，继续用力啊。”产婆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屋内，母亲已经生了一夜，我仍然没有要生出来的迹象。
就在母亲的力气要用尽之时，“出来了，出来了”，产婆终于长舒一口气，拉出了血淋淋的我。
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屋外人大惊。
灰蒙蒙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金凤凰的影子，金黄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尚京城。
全京的百姓纷纷走出门观看。
一天的时间，张丞相府上空出现金凤凰的事在尚京城里就传得沸沸扬扬。
没人过问丞相夫人生的是男是女，一道圣旨下来，我成了准太子妃，只能是女子。
爹想告诉陛下实情，说出我是男儿身，但是母亲不允许。
生出个男子，结果家里出现了金凤凰，这不就预示着大昭国要出女皇帝吗，或者就表明我是个不祥之物，定会被处死。
看到母亲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的样子，爹的心终究是没有狠下来。
“罢了，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准呢。”爹握住了娘的手，我被留了下来。
婆子丫鬟被打发回了老家。
从此，在尚京城里，只有父亲和母亲知道我是个男孩。
从小，母亲便教我自己去茅房，自己换衣服，自己沐浴，不可被人看到。
只派了一个嘴牢的贴身丫鬟伺候着。
我虽是男儿身，却生了一副女相，白皙的皮肤，丹凤眼，血红的嘴唇和一头顺滑乌黑的头发，外加一张鹅蛋脸。
京城里都传准太子妃长得貌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宫里的探子们将消息说与皇上，龙颜大悦，赐予张家很多金银珠宝。
直到一天，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皇后要见我。那是我第一次进宫，年十岁。
2
进宫前娘百般嘱咐，不可在宫里逗留太久，因为越久我的身份越容易暴露。
随后，给我换了一身绿花白绒边的小袄，衬得我本就白皙的皮肤像雪一样白。
又仔细给我梳上女孩的发髻。
望着镜子中出尘脱俗的脸，比真的女孩子都要好看几分，但是我好恨这张脸。
我也想像男孩子那样穿着男士的衣衫，梳着高高的发髻，在外面走街串巷地玩。而不是被圈养在这张府之中，日日学一些宫内的规矩。
想着想着，我抡起胳膊，将镜子扫到地上，镜面摇摇晃晃，映出我发红的双眼。
“啪～”
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我脸上，我只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
“现在闹脾气，你想让全家人跟着你陪葬吗？”娘流着泪质问我。
我没有说话，坐在地上低着头流泪。
是啊，我一直一来就像一把架在张家人脖子上的剑，随时会要了爹和娘的命。
什么凤凰显现，太子妃降世，我不过是美丽传言下的一个怪物。
娘走过来，扶起我，帮我擦干眼泪，抱进了怀里。“羽儿，是娘不好，爹娘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娘和爹的错。
“孩儿明白，孩儿知错。”
我随着爹一起进了宫。
“羽儿，你要一直跟在我身后，切莫乱跑，陛下面前也不要随意说话。”爹很担心我会出岔子。
殊不知，我早已将各种礼仪宫规熟记于心。
面圣过程很顺利，皇上皇后对我很是满意。
皇上留下我爹问话，我便自己坐在亭子里等着爹爹出来。
3
“你是谁啊？”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站在我身边问道。
“我叫张清羽，是张丞相的女儿。”
“原来你就是太子哥哥的准太子妃，果然如传言一般，长得是很好看。”女孩冲我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
听到太子妃，我的心揪了一下，低下了头。
“我是随安公主，我们一起去玩吧。”
女孩拉着我的手，向御花园走去。
“我还在等我爹，他等一下要找不到我了。”
随安公主停了下来，“小梅，你在这里等着，一会遇到张丞相告诉他一声。”
只剩下公主和我两人了。
不知道玩了多久，天色已经稍晚了。这是我第一次和小伙伴无拘无束地玩，也是我十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随安让我在假山后面躲着，数到100就出来找她。
等我数到50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我跑出去，发现随安在湖中挣扎。
“来人啊，救命啊。”我拼命喊着，迟迟没有人来。
我跳了进去，一只手拉住了随安，一只手死死抓住河边的假山石头。
但是我拉不动随安，只能让她不会漂到湖中央。随安还在水里扑通，湖中的水冰冷刺骨。
“来人啊，救命啊。”
随着一阵脚步声，我爹和小梅匆匆赶来，把我和随安拉了上来。
皇上和皇后也随后赶了过来。
“跪下。”我爹甩了我一个清亮的耳光。
我跪在地上，寒风吹得我瑟瑟发抖，我偷偷侧脸看着随安，她在旁边因为呛水拼命咳嗽着。
“父皇，母后，不关清羽的事，她刚刚救了我。”
“张丞相，不要动怒，是随安贪玩，自己闯了祸，莫要再责怪清羽了。”
我爹稍稍松了一口气，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脱下袍子裹住了我。
“快带清羽和公主换件衣服，请太医瞧瞧。”
我爹一下子慌张起来，因为我定是不能更衣和看太医的。
“多谢陛下，皇后娘娘，微臣带她回家换身衣服便可。”
推了皇上的好意，我爹抱起我，匆匆回了家。
4
从那天起，我爹娘把我看得更紧了。
我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玩伴，宫规礼仪也早烂熟于心。
为了排解烦闷，更为了给自己一丝希望，我请求爹娘给我找一位师傅，我想习武。
“荒唐，你是御定的准太子妃，习武做什么，成何体统？”
“羽儿，不要胡闹了，看把你爹气得。”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孩儿从小便未求过爹娘什么事，现在只想学一些保身的技能，我可以每晚学习，不被人发现。”
“羽儿。”我娘想扶我起来，我直直跪着不动。
“如果爹娘不答应，孩儿便一直跪着。”
见我心意已决，爹娘只能从了我，给我寻了一位年轻的师傅，看起来只比我大六七岁。
从那之后，我日日晚上跟着师傅学习，从最基本的招式学起，每天练习到半夜。
四年过去了，我日日在后院勤加苦练，有了一身好武艺。
上元节马上到了，皇后要在宫里举办宫宴，今年邀只请了众多世家的未婚男女，没有邀请朝臣。
临行前，爹娘对我一百个不放心。
“女儿早晚要面对一切的，请爹娘放心。”
虽然不知道路在何方，但是我也在爹娘的庇护之下平平安安活了十四年，再无其他奢求。只希望将来瞒不住的时候，我可以保住爹娘。
天色渐晚了，皇宫大殿内灯火通明，我走进去，引来众多目光，全是陌生的面孔。
我被盯得有些慌乱。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微微一愣，对上了一双漆黑清澈而又熟悉的眸子。
“随安。”
随安拉着我，笑得很开心。
四年未见，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竟比我还高出了一点。
“清羽，我带你去见太子哥哥。”
“随安，我……”
“走吧，不要害羞了，太子哥哥定会喜欢你的。”
5
我被随安拉着走到了大殿最里面，朝左侧的桌子走去。
太子李珏正在和邻座谈笑着。
“哥哥。”
太子回过头来，我向太子行了一个礼，抬起头的瞬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是那个教了我四年武功的师傅。
他曾问我，作为女子为什么要习武。我说为自保，为生存，为给自己留一丝希望。
他追问我希望是什么，我说建功立业。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随后笑着说，我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
“哥哥，你猜我带谁来了？”
“这位是？”太子装作不认识我。
“这位是你的准太子妃，张清羽，是不是非常好看？”
“果真如坊间传闻，倾国倾城。”太子对我笑了笑。
“殿下谬赞了。”
随安把我推到了太子身边的座位上，自己一溜烟跑走了。
我和太子并肩坐在一起，很是尴尬。
“今日一见，太子殿下果然是文武双全，气度不凡。”我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哈哈哈，你这是在责怪我了？”太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颗葡萄丢进了嘴里。
“清羽自是不敢。”我垂着眼睛，微微点头，一改之前练武时英姿飒爽的姿态。
“武功超群的张府小姐，原来也有这样端庄的一面。”
“咳咳，咳～”我被酒呛得说不出话来。
宴会开始了，大家说说笑笑，很多人来和我打招呼。因为他们知道，我是准太子妃。
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宴会进行了一半，皇上皇后便提及了我与太子的婚事。
该来的还是会来，我与太子择日大婚。
6
回家路上，我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早点定下婚期也好，好在我现在还没有长太高，不然日后身份怕也不好瞒了。
只要出嫁之前，我死了，便死无对证，爹娘欺君的罪名也就不成立了。
“停一下，去城郊的河边。”我让马夫带着我去了城郊河边，并将一封信交给了他。
爹娘必须是第一个来给我收尸的。
马车刚回去，城门就关闭了，我一个人沿着河边慢慢走着。
我已经很久没出过府了，夜晚的空气里全是自由的味道。而我只能像金丝雀一般整天待在丞相府里，等待着谎言被揭开的那一天。
我纵身一跃，跳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刺骨地寒凉。
我忘记了，河水是流动的……爹娘找尸首怕是要费些功夫了。
伴随着剧烈的头疼，我睁开了眼睛，天已经亮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我整个人都被水泡浮肿了，正躺在一个简陋的床上。
我被乌江村的春花所救，她一个人生活，每天靠卖豆腐赚钱。后面，我便日日帮她研磨豆子，洗豆子。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我叫小福，看我不愿意提及往事，便没再追问。
半月过去了，我在乌江村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想着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有个贴心会照顾人的姐姐，远离尚京的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一天早上，一批官兵进了乌江村。要搜走村子里所有的粮食。
乌江村距离大昭的南边界线比较近，外族最近一直在骚扰边关，导致边关城内粮食紧缺。
村里人都愿意交出一些粮食，但是不想交出全部粮食。
“愚民，没有将士保家卫国，你们还过什么安生日子。”
春花没拉住我，我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把粮食全部收走，百姓都饿死了，又保什么家，卫什么国。”
大家都在随声附和着。
首领无言以对，满脸不悦地盯着我。
随后摆了摆手让手下抓住我这个带头闹事的。
我三两下就把他的手下打趴下了。
“还是个泼辣的妞，爷喜欢。”首领突然露出一脸猥琐的模样，摸了摸下巴，紧了紧腰带，走上前来。
“都别动，让本大爷来，亲自捉了你。”
7
我冷笑一声。
首领虽然比我高了一个头，但是武功很差，没什么章法，只是乱打一通，三两下就被我踹到了地上。
他彻底被我激怒了。
“都给我上，今天还捉不住她了。”
五六个壮汉围住了我。
“小福，小福，别打了。”春花在人群中冲出来喊我。
转眼间，我已经把一圈人都打趴下了。
首领看到春花喊我，一下子冲过去抓住了她的脖子。
“官爷饶命啊，咳咳～咳。”春花姐的脸都憋得通红。
“住手吧，漂亮妞。”
“好，我停手，你放开她。”
“你这么能打，我怎么能放了她。”男人露出一脸得意的笑。
我也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周围的人都担心我疯了。男人的脸上也露出了一脸的不解。
“你好大的胆子，”我突然收住笑，呵斥到。
“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啊？不就一野丫头吗？难不成还是太子妃？”首领一边说着，一边讥笑着。
我举起皇上赐我的玉牌，上面刻着一只凤凰，写着我的名字。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御赐的令牌。”
“我乃张丞相之女，张清羽。”
“这，这，这如何是好。”刚刚与我交手的几个人哆哆嗦嗦地跪到了地上求饶。
愣了一下，首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死死抵着地。
“鄙人刘剑，不知是太子妃，小的有眼无珠，求太子妃饶命。”
“粮食可以取走一部分，不过要记账按时归还，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告诉父亲，自会有救助粮送来。”
“太子妃英明，太子妃英明。”
但是乌江村我也不能继续住下去了，便告别了春花，找了一匹马赶回京城。
乌江村距离京城竟然很是遥远，我骑了几天才回来。
而我不知，这半个月里，太子为找
我翻遍了整个京城。
当我赶到城门口时，看到太子正带着一群人在我跳下去的河里打捞。
8
“清羽，”李珏的眼里闪着光，“你还活着，太好了。”
他抓着我的两个胳膊，我有点不自在，后退了半步。
李珏意识到后，立刻松了手。
我便正好将乌江村的事情告诉了李珏，包括刘剑率人闯进村子抢民粮的事情，我知道李珏会处理好。
回家之后，爹娘坐在前厅，脸都消瘦了一大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