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古话:“好死不如赖活。”
“好死不如赖活”强调的是:活着总比死了好,因为不管死得如何痛快,这代表的是一切现实的结束,包括“希望”!可是只要活着,虽然活得很痛苦,很绝望,但总是存在着“希望”!也许这个“希望”在遥远的未来才可能实现,可是再怎么说,这还是“希望”啊!但一死,什么都没有了。
当我看着父亲全身插遍管子,痛苦地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我对这句话产生了怀疑,也对自己签字同意为父亲上有创呼吸机的做法产生了怀疑。
今天是父亲插管的第3天,下午3:52分,母亲、我、妹妹都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前,下午4:00~4:30分,是成都航天医院重症监护室病人家属的探视时间。
重症监护室门前,站满了前来探视的家属,本就狭窄的过道显得拥挤不堪,人们都没什么话语,只是默默的站着坐着。多数人的脸上多少都写着凝重,轻松自如的面容少之又少。
4:02分,重症监护室护理人员打开了房门,人们按病床号依序进入了房间,然后开始穿无菌衣、拖鞋。今天,我和妹妹先去探视父亲,妈妈和傅大厨后进去。
当我和妹妹穿好拖鞋、无菌衣后,走入病房,爸爸嘴里的管仍然直杆杆地戳在那儿,今天多了个用胶手套吹成的气球支撑着爸爸嘴里的管。
我和妹妹都迫不及待地轻呼:“爸爸”。一连叫了几声,爸爸都不睁眼,但嘴在不停地咧动,是在说话的模样,可那个直挺挺的管子却阻碍了他的说话,我们听不到他发出的声音,我拉着父亲的手,他也不像昨天那样来捏我的手,完全是毫无反应的状态。
一位护士模样的女孩走过来,对我们说:“给他打了镇静剂,之前有阵没打镇静剂,他情绪太激动,手脚不停地动,嘴也咬管子,想把管子顶出来,一度甚至想坐起来。” 然后又补充说:“你们叫他时,拍打下他的身体。”
我和妹妹提高了呼叫的声音,又拍打爸爸的身体,但爸爸依然不睁眼看我们,我和妹妹的内心都有些焦急了,我的眼泪有些忍不住了,但我还是不想爸爸看到我们流眼泪,增加他的心理负担。我和妹妹叫了爸爸十多分钟,爸爸仍没有搭理我们的意思,我和妹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我给妹妹做了个走的手势,我们姐妹俩流着眼泪仓皇地逃出了病房。然后叫妈妈和傅大厨进去。
站在更衣间内,我和妹妹无力地靠在墙上,都无话语,我们内心都是一样地在责备自己,不应该同意为爸爸插管上呼吸机。
可是,在1月21日时,医生告诉我们如果不上有创呼吸机,父亲的生命也就只有一两天的时间时,我们的内心仍然是被痛苦煎熬的。
母亲、我、妹妹是达成一致的,不给父亲上插管呼吸机,因为我们都听说:插管呼吸机对病人来说相当的痛苦。我们想尊崇父亲的意思。
父亲自2018年12月22日在华西医院出院后,那个热爱住院的老人有了180度地大转变。当他回家几天后,我便发现他的脸有些肿了,我们劝他去住院,他的回答是:“我好好的,为啥子去医院哦,你们胡整,把我送医院想整死我吗!”
父亲的这种转变缘于什么我们都无从得知,问他,他也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坚定他不出医院的态度。
但从他絮絮叨叨、颠三倒四、毫无章法的啰嗦中,我们猜测,他是被医院的约束怕了。
每天戴(在华西用的无创呼吸机)的面罩,整天躺床上。他说:“我是猴子屁股坐不住,一天24小时把我控制在那儿,我请求每天给我一个小时自由都不同意。” 这些话父亲讲得是有道理的,任何一个人每天让你躺在那儿,心情一定是烦燥的、不痛快的。
可是,父亲是慢性阻塞性肺炎,也称肺气肿,检查他的二氧化碳浓度高达八十几,正常人的二氧化碳浓度是四十多到五十多。高出近一倍的二氧化碳,导致氧饱和度极低,造成他易怒、烦燥、情绪失常。只能采用呼吸机的力量来降低二氧化碳浓度,提高氧饱和度。
或许正是这样的不自由,让父亲对医院产生了畏惧,他不愿意去医院,只要母亲一提送他去医院,他便骂她是要害他。
我当初的想法,既然爸爸不愿去医院,我们尊重他的意思,因为华西医院的医生多次告诉我们,父亲如果不用呼吸机,随时都有失去生命的可能,但看着爸爸大声地骂妈妈、骂我们,我们总觉得那是医生在危言耸听。
1月19日,是周六,上午加班,中午参加表侄孙女的百日宴,下午趁着阳光普照,去逛了新开放的驿马河公园。没有去陪父亲。晚上,母亲打电话说父亲情况不太对:不吃药、饭量也大幅减少,小便尿在裤子里好几次。
我心里有了不祥地预感。
周日,到父亲家陪伴父亲,他躺在床上,嘴里在不停的说着什么,但声音已很微弱,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我们叫他,他不时地会答应一声。
我和母亲的心开始焦急了。但我们只能静静的守在他的身旁。此时我们的心里仍然心存幻想,父亲明天会好转起来。
可在1月21日凌晨2点多,我起床呼叫父亲,他只有微微的反应。我和母亲才又决定将父亲送往医院。而这一决定,是对是错呢,我无法给自己答案。
现在,遍插管子的父亲用他的面部表情告诉我们他对这个决定的反对。我只能以泪眼面对他:“爸爸,我们爱你,只想用这种方式挽留你,或许有奇迹发生呢!”
可是,每天半小时的探视时间太短,我们多想陪伴在您的身边,即便是您打我们、骂我们,我们也是开心的呀。
现在的您,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本已对医院恐惧的您,内心的孤独与不安。我们是能想像的。
今天探视时,听一位大爷说他的亲人在重症监护室已经住了9个月了,也是肺气肿,也上的有创呼吸机。
我对妹妹说:“这得需要多好的心理承受力,才能顶这么长的时间啊!”
让父亲痛苦的赖活着,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吗?
我内心觉得是我是错了。
但我又期待奇迹发生!
坚持是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