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睡前,照例给宝宝讲故事。有时也念古诗,选最简单的作品,如春晓。想起在背古诗十九首,念了一首给他听。先读一遍,再一句句解释。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馀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你走呀走呀走,我们就这样分开了。我在世界的这一头,你在那一头,相隔有万里呢!路途漫长,阻碍重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北方来的马总是望向北风,南方来的鸟儿总是住在朝南树枝上,他们在想念家乡。分开这么久,想你想得我都瘦了。云朵飘来遮住太阳,那游子还没有回来。想你想得我都老了,时间就这样过去。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
宝贝呀,等你长大了离开家去远方,妈妈想你了,就会念起这首诗。说到这里,我竟然眼睛湿润了。他只有两岁半,许多年后才会离家远行。
过去以为,这首诗描述了男女相思之情,如今我用来表达母亲对孩子的思念,也一样贴切。这,是诗的魅力所在。
在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五大「元学科」分别是网络科学、认知&神经&心理科学、编程、数学与诗歌。其一,有一个足够简单的规则,能够描述事物的次序与组成; 其二,这个足够简单的规则,能够以小容大,兼容无穷大的差异化; 其三,它能投射到尽可能多的世界。
——阳志平
在这五大元学科中,诗歌最为特殊。写作意义,无用之用。诗歌在诸文体中看似最为无用。畅销书排行榜年年出新,小说、经管、理财层出不穷,鲜有诗歌的影子。如果谁毕业后说要当诗人,怕是亲朋好友全都来阻拦。我说不出诗歌的规则,“能投射到尽可能多的世界”这一点,似有所悟。诗歌之投射,是不是阳老师所说的修辞在起作用?
所谓修辞,是对零度的偏离;什么是零度?词典规范。 ——阳志平
自然学科从原理、公式出发,不可偏差分毫。诗歌,表达情绪和意象,每个人从各自经历,情感出发,做出完全属于自己的解读。各文体中,诗歌最简洁,也偏离最远。屈原诗句“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既可形容美服,也可视为诗人描绘自己的高洁品德。《花间集》多描绘闺中幽怨,也有人从中读出士人怀才不遇之情。千人眼中有千个哈姆雷特,同一首诗,不同的时刻读来,理解和感受又不相同。如在多棱镜前,步步皆有新风景。
千年以前,有人写下这首诗。千年以后,若有人来读,亦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时间划过,文字仍在,获得永恒。
本文写于2016年,为认知写作课作业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