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岁这个人很奇怪,开着粮行,生意不错,可是在吃穿上是出了名的极其俭省,和儿子一年到头一身老蓝布,这种布已经停产,乡下有时还能见到,城里几乎没有人穿。
伙食上也是特别的简单,自己开着米店,却从来不吃精米,顿顿都是头糙红米饭。(头糙红米都是卖给挑箩把担卖力气的人。)菜是一成不变的熬青菜,--有时放两块豆腐。初二、十六打牙祭,有一碗肉或一盘咸菜煮小鲫鱼。他、小千岁和碾米师傅都一样。
要说他抠门,他相中两匹好骡子,高头大黑骡子,丝毫不带还价的。
对待自己门店上碾米的师傅也没有很苛刻,吃的和自己都一样。有肉时一人可得切得方方的两块。有鱼时一人一条,--咸菜可不少,也够下饭了。有卖稻的客人时,单加一个荤菜,也还有一壶酒。客人照例要举杯让一让,八千岁总是举起碗来说:“我饭陪,饭陪!”客菜他不动一筷子,仍是低头吃自己的青菜豆腐。
待客上并没有特别抠门,是循例待客,但是自己还是吃那些便宜的,顶饥的食物,不吃为客人准备的菜品。
这个人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不讲吃穿,不看戏,不打牌,不吃烟,不喝酒,喝茶也是茶叶棒子泡的颜色混浊的酽茶。
性格上也是不愿意和别人有很多牵扯,柜头竖匾两侧贴的字条,一边是“僧道无缘”,一边是:概不作保“。这俩一个意思,不行好事,不做善人,自己不去麻烦别人,别人也不要来麻烦自己。
就这么一个无趣的人,每天过着非常单调的生活。他理想的生活应该就是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变,尽量和别人撇清干系。
汪曾祺先生写道:八千岁那样有钱,又那样俭省,这使许多人很生气。
哎呀这句话写的也忒好了,直截了当地写出来普通老百姓的妒忌心和仇富心理。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重复下去,无风无浪,也就罢了,可是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老百姓们哪里会有真正的安稳日子。八千岁摊上事了,遇到了不讲理的流氓。
有个无赖浪子被称为八舅太爷的,混进了军队,在日本人侵占我国领土,国内局势混乱的时候,称霸一方,军事第一,权利见官大一级,是当地军霸。
老实本分的八千岁可就一不小心栽到他手里。
案情相当严重,是“资敌”。八千岁有几船稻子,运到仙女庙去卖,被八舅太爷的部下查获了。仙女庙是敌占区。“资敌”就是汉奸,汉奸是要枪毙的。
其实是八千岁没有花钱打通关系,八舅太爷存心找他的碴,所以他就触犯了军法。
在一个能人宋侉子的帮助下,最终还是花了九百块钱,找了两同行老板做保人,买了一条命。
八舅太爷敲了八千岁一杠子,是有精神上和物质上两方面理由的。精神上,他说:“我平生最恨俭省的人,这种人都该杀!”物质上,他已经接到命令,要调防,和另外一位舅太爷换换地方,他要“别姬”了,需要用一笔钱。这八百块钱,六百要给虞小兰买一件西狐肷的斗篷,好让她冬天穿了在宜园梅岭踏雪赏梅;二百,他要办一桌满汉全席,在水榭即荷花亭子里吃它一整天,上午十点钟开席,一直吃到半夜!
菜品丰富令八千岁开了眼,一面看,一面又掉了几滴泪,他想:这是吃我哪!
八千岁用一盆水把“食为民天”旁边的“概不做保”的字条闷了闷,刮下来。他这回是别人保出来的,以后再拒绝给别人做保,这说不过去。刮掉了,觉得还留着一条“僧道无缘”也没多少意思,而且单独一条,也不好看,就把“僧道无缘”也刮掉了。八千岁做了一身蓝阴丹士林的长袍,长短与常人等,把他的老蓝布二马裾换了下来。他的儿子也一同换了装。
是晚茶的时候,儿子又给他拿了两个草炉烧饼来,八千岁把烧饼往帐桌上一拍,大声说:
“给我去叫一碗三鲜面!”
这是受了一场罪之后顿悟了,钱给了别人还不如自己花掉。
我倒觉得八千岁没有那么吝啬,他的省吃俭用和葛朗台不是一回事,他只是自己比较节省,对买米的客商,虽然不是一大桌子菜,可也有荤有素有酒。
因为店里需要,还花了大价钱买了两匹出色的黑骡子。
在那个年代,日本人侵犯,军阀混战,作为社会底层的老百姓是最辛苦的,八千岁虽然守着米店不缺吃喝,但他出了名的会过,还不愿意管闲事,想必和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以及当时的社会环境也脱不了关系。
每个人的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消费观念也不一样。有人大手大脚习惯了,有人吃穿俭省,把钱攒住才有安全感,有人该省省,该花花,一切以自己需求为准。
我是觉得没有必要瞧不起任何人的生活方式,别人经历的咱们不知道,咱自己关起门来过的日子别人也没体验过,不管是哪一种生活方式,不管是省吃俭用还是喜欢吃吃喝喝,没事去挑件衣服开心一下,闲了约好朋友吃个饭,都是一种悦己的行为思想,目的都是让自己开心和放松。
在经济条件满足的情况下,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也没有违背自己的心,就可以了吧。最主要的是自己接受,并且不管是享受生活还是勤俭节约,都不要去在乎别人的看法。
就像文中说八千岁有钱且会过,会让很多人生气,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人,明明是事不关己,却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小学五年级时候有个好朋友,家庭条件一般,大家都一样,都是普通家庭孩子。她穿衣风格就是不张扬的那种,我们院里有个邻居是她爸爸以前教过的学生。
某天朋友跟我回家玩,那个邻居知道她是自己曾经老师的孩子,说了一句:某老师给闺女穿的这么朴素。
我们当时都是笑了笑,朋友也没有说什么。后来好多年之后,大概得有十来年,有次和朋友闲聊,她说起来这事,我才知道她一直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她觉得自己没有穿很差的衣服啊,是啊,当时大家都是那么穿,不像现在各种名牌,潮流时尚,那个时候大家穿衣风格都是这样的。我也没觉得她穿得不好。
她说那个邻居那句话让她第一次因为穿衣产生了自卑感,那件衣服以后再也不想穿,看到就想起来别人说的那句话,她很不喜欢。
朴素这个词用在合适的地方就是褒义,一般和艰苦一起用,艰苦朴素。当时还小,没觉得邻居说的有什么意思,现在想想,确实不是说朋友心理敏感啥的,那个邻居不应该去评价别人穿衣风格,朴素不朴素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要觉得别人穿得不好,穷,要么赞助要么闭上嘴别吭声。
嘴巴这么贱的一个男的,就这样轻易用言语伤害了一个五年级小姑娘,真是坏得很。
我们很多人其实都做不到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这一点比不过八千岁的心态。
文中的八千岁常年穿着城里人不穿乡下也不好看到的蓝布大褂,洗的发了白,打着补丁,孩子也是这么一身装扮,肯定会有很多人当面冷嘲热讽或者背后指指点点的啊,少不了的。
八千岁就从不在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穿着标志性二马褂。要不是后来被军痞子坑了九百块钱,他也不会心境上发生很大的变化。
不但和儿子一起换了蓝阴丹士林的长袍,还舍得去吃三鲜面了。而且从他将“概不作保”和“僧道无缘”的纸条刮掉,就能看出,他也明白过来,在这个混乱复杂的社会环境里面,一个人想要真正的独善其身不与外部有任何的牵扯,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了吧,活的更透彻了一些。
一辈子很短,日子是自己过的,自己的感受最重要,不管是哪种生活方式,在没有损害别人利益的原则上,在有道德底线、健康的前提下,自己过得开心、轻松,那就是很棒了。
最后祝我们都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压力和烦恼,轻松自在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