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日子都是海上的日子
穷苦的渔夫
肉疙瘩象一卷笨拙的绳索
在波浪上展开
想抓住远方
闪闪发亮的东西
其实那只是太阳的假笑
他抓住的只是几块会腐烂的木板：
房屋、船和棺材
成群游来鱼的脊背
无始无终
只有关于青春的说法
一触 即断
——海子《海上》
毕业后，阿娅在一家教育培训机构做人事，兼行政，整个人事行政部只有她和另一个姐姐。这位姐姐月底请产假，工作已经大部分交接到了阿娅手上。一人顶两人的活，一个接一个弹出的QQ对话框，一张接一张的表格，还有备忘录上不断填充的待办项，阿娅内心是崩溃的。
九月，处暑已过，北方的秋在大雨的催促下，一身华服闪亮登场。所有和学生有关的培训班、讲座活动、甚至文具店，都浓妆淡抹，怒刷存在感。阿娅所在的培训机构也不例外，宣传单页、X展架、海报……广告物料占领了办公室过道，像是即将攻城略地的战士，意气风发。可不是么？这一波先锋兵，掌握着秋季班招生的第一场仗，是首战告捷还是出师不利，都直接影响着后续招生工作、秋季班营业收入、老板的心情、大家的日子……但是显然，老板最近的心情并不好，成天板着个脸，见谁都皱眉，办公室的小姑娘们也很识趣，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情，吃饭时间都不八卦了，最多也就是表情互动一下，心照不宣。
有一句老话这么说的，点儿背喝凉水都塞牙，该你的，躲不过。这句话显然就是为此时的阿娅量身定做的。公司开大会，平常阿娅就是准备好茶水，坐在后排记录，由另一个姐姐汇报工作，但今天因为她去医院孕检了，阿娅只好硬着头皮坐到了前排，向老板和各位同事汇报人事行政部近期的工作。
小姑娘发挥得不错，汇报得有条有理，只是在这个招生的节骨眼，拉到学生报班才有话语权，连平常自诩“养活了”公司的市场部也没了趾高气扬的劲头，那些自恃清高的授课老师们只是沉默着高高挂起，阿娅一个小职员并不指望、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得到夸奖，但是她很荣幸地因为出色的汇报被“点名”了。
“阿娅，你觉得要你一天招一个学生难么？”老板问道。
阿娅抬起头，看着老板，咬了咬嘴唇，握笔的手攥了攥，“我觉得挺难的，我自己在这里上班，又没有亲戚的孩子可以介绍，也没有其他这方面的人脉。我手头上的工作也挺多的，单凭发传单的话一天招一个学生不大可能实现。”阿娅的回答让市场部的同事松了一口气，可老板面上更难看了，眼睛盯着阿娅，半晌没有说话。
孕检的姐姐下午回来直接叫了阿娅去茶水间。“我还在医院，老板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做事不行，还要把你调到市场部锻炼，怎么回事啊？昨天看你写的材料挺细致的呀。”阿娅就把会上老板的问题、她的回答现场回放了一遍，听得这位稍年长些的姐姐头皮发麻，直翻白眼。
“我的小姑奶奶，能不这么实诚么？那么多人面前，老板既然问了，你就响当当的说‘能’！当鼓舞士气也行啊？管理心理学怎么学的？犯得着抹老板的面子么？没得罪市场部的，得罪老板了！谁给你发工资啊？拎不清呢！”
“我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我要是会做市场就不会应聘人事行政了，成天打杂，人还以为我吃白饭呢！”
“打住，工作这块目前你也没出什么差错，我这马上请假了，还都得交接给你，回头我再跟老板沟通。你先好好做事吧，下回说话过过脑子，老板这两天可能会找你谈话，先有个准备，天真无邪会丢饭碗的，妹妹。”
杯子里的水冒着热气，阿娅的心中五味杂陈。上大学那会每个学期初老师都会给大家出一个课题，然后问两个星期能不能完成，大家齐刷刷的摇头，卖萌的卖萌，刷演技的刷演技，胆子大点的说：“老师，您逗我们呢！怎么也得一个月！”
“行，听你们的！第六周开始汇报你们的研究成果。给我认真做啊！”老师笑着安排，语气里都是宽容和友善。
记忆被电脑上弹出的对话框打断，“请通知各部门员工，到市场部领宣传单页，每人一百份。领导指示，全员行动，为秋季招生共同努力。”
整理完招聘材料已经七点多了，阿娅抱着传单赶往最近的中学，学校就在马路旁边，白天一整栋教学楼齐声喊着“老师好”的时候，整条街都洋溢着文明的气息，拎着菜篮子的大妈收起了在菜市场砍价时的凌厉，旁边的拉面馆也只是安静地卖着拉面。逗留在夜晚的步行街，见过夜幕后升起的繁华，却不曾留意过这静谧的教学楼，星星点点地亮着几盏灯，或许是加班的老师吧，又或者是被扣下的学生？他们吃过晚饭了么？
一阵风起，阿娅拽了拽身上的裙子，入秋了，还真有点凉。
“老板，一份素拉面，少葱、多辣。谢谢！”
